段令闻独自一人站在高处,目光虚虚地望着远处。
“在看什么?”景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自那晚过后,段令闻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景谡的靠近,但终究还是对前世的事情无法释怀。他闻声,没有回头,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句:“没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景谡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片被冰雪覆盖的苍茫天地。他伸出手,动作轻缓地将段令闻的手拢入掌心中。
段令闻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城头,景谡拢着他的手,谁也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灰蒙蒙的天,斜斜地飘落了细雪,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的肩头、发间。
景谡见他鼻尖冻得有些发红,便微微收紧了手,侧过头,轻声道:“下雪了,我们回去吧,嗯?”
段令闻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一声极轻的应答,几乎被风雪声淹没。
景谡便牵着他的手,两人走得不快,但这条路并不长,没一会儿,便回到了屋内。
他不舍地松开了段令闻的手。
两人坐下,景谡将一杯暖茶推到段令闻身前,开口道:“方才在外面站得久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嗯。”段令闻伸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他微微抬眸,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景谡身上。
他移开了目光,又缓缓转了回去。
只见景谡的神色冷峻,然而,他额前碎发上却缀着几点雪絮,看着有些……格格不入的诙谐。
“怎么了?”景谡见他发起了呆,不由地又凑近了些。
段令闻指了指自己的额发,示意道:“这里……”
景谡闻言,用手拨弄了一下,却没有拂去,反而掩在发丝之间。
其实,即便没有拂去那雪絮,没多久后也会融化在发间。但段令闻还是微微倾身,伸出手替他拨了去。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这一世的初见。
在段家村时,景谡说他头发上有叶子,他没拍掉,景谡便伸手替他拂去……
那时,景谡拥有着前世的记忆。
段令闻愣了神。
他以为,前一世的景谡,对他是怜悯、是占有。
他可以坦然接受,景谡并不爱他。因此,他甘愿喝下了那杯毒酒,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可他难以接受……或许,前世的景谡也是爱他的。
他的唇角颤了颤,似乎是想笑,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怎么哭了?”
景谡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在空中顿了一下,才轻柔地覆上段令闻的脸颊,用指腹揩去他眼角的泪水。
段令闻问他:“为什么,在我提出想要回段家村时,你……要将我关起来?”
这个问题他前世不懂,今生也想不通。
段令闻虽爱得卑微,但心里还有一丝倔意,他无法接受景谡的枕边会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想着,只要离得远了,就看不见,听不着了,至少能为自己保留一点可怜的体面。
那时的景谡已经成了天下之主,他册封了那么多的功臣,却唯独不能答应他这一个小小的要求。
他以为,景谡并不爱他,所以能漠视他的痛苦,所以不需要一个流淌着‘不祥’血脉的子嗣……
这是时隔多日,段令闻第一次愿意提起前世的事情。
沉默良久。
“我,无法忍受你离开。”景谡才哑声开口:“你不要荣华,不要权位,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留住你……”
“我想着,只要把你关起来,让你哪里也去不了,等你想通了就好了……”
那时的他,当真是愚蠢而狂妄。
哪怕他对段令闻说一句:留在我身边。
又或者,若他当初能坦然回应段令闻的爱意,而不是存心逗弄他,故作没听清……
前世种种,他因骄傲自负而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最后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最该怨的人……是他自己。
景谡心口一阵钝疼,他缓缓倾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段令闻抱在怀中,“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前世,你有没有……娶其他的人?”段令闻艰难地开口。
哪怕这一世,景谡说过,此生只会有他一个人,可前一世呢?
前一世景谡是帝王,怎么可能没有其他人……
意识到这个,段令闻的身体倏然僵住,心口处沉闷得难受,他将手抵在胸前,想要推开景谡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