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信,世子心里会不恼,她就要把这事儿捅在他面前,而且还特意提到先夫人,她就不信世子还真能什么都依着她了。
确实听到“先夫人”三个字崔彦的心里就是一痛,他想起了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的那个大丫鬟,小的时候也曾疼过他。
如果不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他是不想动他母亲身边的老人的,只那一盆胡椒再买来了就是,他的表情刚有了一丝松动,余光却敏锐的瞥见了正疾步而来的沈黛。
沈黛原本已打好了腹稿,如何说服他站在自己这边,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最能打动他,可是她没有想到一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看向她似乎并不怎么赞同的神色。
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蓝蝶便已经打动了他。
大概男子对自己有意思的女子都是会多一分莫名其妙的柔情吧。
她觉得委屈,却什么话都不想说,无所谓,反正她也待不了多久,这里的关系她也带不走,何必去争这一时的输赢。
但是到底这些时日的相处,他虽于床笫之间对她多有怜惜,但是也并未真的将她放在心上吧。
虽然她早就想明白了这些,也并不会去计较这些,毕竟床笫之间她也是欢愉居多,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被人不珍惜的感觉明晃晃的亮出来时,还是会刺痛人的心脏。
她微微撇过头去,不让他看见她早已泛红的眼圈。
只崔彦是什么人,官场浸润多年,早就炼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利眼,况且日夜搂着她睡觉,他又岂会看不出她委屈的表情。
偏是那副委屈又隐忍着不想让他看见的模样,最是煎熬着他的心肝。
罢了,终究看不得她委屈落泪,便直接无视了下方蓝蝶的话,母亲的那一盏莲灯既然指引着他找到了她,想必也是会理解她的。
便对身边的长橙道:“就依沈娘子的意思,送到庄子上去吧。”
矗立在一旁的长橙包括紧随沈黛而来的红蝉都是一惊,没想到爷竟然如此听沈娘子的话,毕竟爷一向敬重先夫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但凡能和先夫人粘上点边的,谁不是多得了爷几分照顾的。
却没想到他在处理蓝蝶这件事情上如此决绝,不就是一盆植物吗,多大点事儿,沈娘子都没说去庄子,爷就直接将人给丢到庄子上去了,可见这个沈娘子在爷心中分量怕是极重了。
在场的所有人不禁对沈黛又多了几分敬意。
只有默默垂首在一旁的沈黛,悄悄逼退了眼眶的泪痕,冷漠的看着这一切,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才不会为崔彦突然的转变而沾沾自喜呢,毕竟他那一刻的松动,就已泄露了他内心对她的漠视和冷然。
蓝蝶还想再叫冤,可已经没有机会了,长橙早已命几个婆子眼疾手快的堵上了她的嘴巴给带了下去。
人都退下去之后,园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沈黛也不想理会崔彦,只唤来了小禾,一起商量着如何拯救被蓝蝶毁掉的幼苗。
崔彦也没心思练剑,便自个儿回了书房。
好在小禾发现的及时,幼苗还没有奄掉,只需重新将根茎往土里埋一遍,再洒点水,活下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沈黛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在地里面辛勤劳作的不过八九岁的小禾,她不禁想起了李家村的大丫来,也是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也是一把种地的好手。
想着、想着便想起自己已经回来多日了,竟忘记了当日在那里所说的要给她们去个信件了。
于是她便回去净了手,又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来到了书房,准备提笔开始写信。
崔彦今日本就是为了躲避殷氏的寿宴,特地跟柴二陛下告了一日假,只柴二陛下也不是个好说话的领导,休假还给他安排了伙计。
这不他正坐在海棠树下的临窗书案前,清风徐徐吹来,他手里拿了一支尖头奴,一笔一笔圈着各地上报来的户籍、税收信息。
书房的门开着,沈黛没有多想就进去了,刚迈了个头,就看见崔彦正坐在她日常用的书案上处理公务。
她心里还憋着气,便没有多理他,直走近了才道:“世子,我取支笔。”
崔彦正沉浸在柴二陛下给他布置的任务中,是让他起草一个后宋税赋改革草案,这个如果要推行的话可是个大工程,他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而且还得推理、实验通过了才行。
同时说的严重一点这其实就是一场变法,也是个得罪人的活,但凡要改革肯定是要侵犯原有既得利益者的,接下这个活儿一个不慎好一点的下场可能是辞官归隐,不好的话可能就是死无全尸了。
只他与柴二陛下商讨后,放眼后宋整个朝堂,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不仅有深厚的世家背景,同时又是自己一步一步科举入仕的,在世家和文人士大夫之间可以左右逢源,还能得到柴二陛下无条件的鼎力相助,如果他都搞不定,那其他人想都不用想了。
更重要的是,通过上次在江宁荷花村的实地调研,让他深切的感受到了后宋农民承担的税赋之重,那时候他就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后宋的繁华不能建立在农民的勾腰屈膝上,若是有朝一日他崔彦有这个能力,他定要掀起朝堂风云,平衡后宋各等户籍之间的税赋,不能让穷的穷死,富的富死了,而国库却还空虚着。
一旦踏入了这条路,不差是脖子上悬了一把刀,他岂能不反复思量。
所以当沈黛就他面前取走了一支散卓笔时,他也没有多于的话,只专注着笔下的案卷。
书房的一侧还有一方小案,应该是为临时书写准备的,上面墨、纸、砚齐全,沈黛研了墨,抽开一张宣纸就开始写了起来,她也没有多余的话写,只告诉了她们地址,然后问她们安好,若是有机会上京,可以来这里寻她。
写完后,她等墨迹干了就寻了个信封漆好,又将毛笔还回了原处,大概是写到了正要紧的段落,崔彦便头也没抬的对她道:
“研墨。”
沈黛撇了撇嘴,心里怨气还没消呢,根本不想干,只瞧见他认真肃着的面色又有点吓人,根本不敢忤逆他,只不情愿的从墨匣取了墨锭顺时针研了起来。
只她于这活儿本来就不熟,也是这几日在这书房才习得的,且用得少,每次都是随便墨点,加上这会儿还有点小情绪,因此这研墨的声音就大了点。
崔彦不悦的皱了皱眉:“轻些。”
他不提要求还好,这一提要求,沈黛那委屈的气就绷不住了,直接停下来便道:
“世子,我本就不擅长研墨,不如换书鱼来。”
书鱼一向是在书房伺候的,她觉得换她来,崔彦会比较满意,她也能解脱了回去睡个午觉了。
崔彦才从卷案中慢慢抬起了头,凌厉的长眸在她身上扫了扫,才发现她一直垂落着个面色,腮帮子也是微微鼓起,那红红的眼圈也没消散多少。
他才明白她这还是在跟他置着气呢,想起早上那会儿她委屈隐忍的模样,心肝不自然的便颤了颤。
右臂一勾就将人抱坐在腿上,左手慢慢挑起她的下巴道:
“怎么,你还不高兴了,爷都如你愿了。”
突然悬空被人抱坐在怀里,沈黛有心想挣扎下来,但是想着他又是不容人挑衅的性子,指不定越挣扎报复的越狠,便只任由她抱着,一双杏眼圆圆的的瞪着他,却不发一声。
崔彦最见不得女子生闷气不理人的模样,他可没多少时间陪着她闹脾气,见哄不好,钳住她的手便重了些,声音也冷了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