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思宁一万个不情愿,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葛天舒说,毕竟葛天舒这样做是在为她解决问题。
她郁闷地走回教室,结果在途径楼梯口的时候,听到林雪在被她妈妈骂。
教学楼的灯都是手动的,她们站在暗处,葛思宁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墙上的两道影子。
林雪在哭。
她妈妈说:“我跟你说了我很忙,我很忙,你还给我惹事。早上出门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今晚上夜班吗?我临时请假过来你知道妈要被扣多少钱?林雪啊林雪,你就不能懂点事吗?顺手的事你怎么就不能做一下呢?你在家不也挺勤奋的吗?非要闹到被请家长……让我丢脸……”
不知为何,葛思宁听到这番话,心里一抽一抽地痛。尽管她不喜欢林雪。
十分钟之前,她还在想葛天舒凭什么揽责道歉。
但是现在,她莫名有点同情林家母女。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别人越是体面,就越显得她不体面。
这件事明明双方都有问题,可葛天舒太落落大方,如果非要争论对错,只会显得纠结的人咄咄逼人。她以退为进隐去了葛思宁的那部分责任,那台面上只剩下林雪的不对,林母不得不让女儿承担。
葛思宁不愿再停留,她小跑回教室,火速收拾完东西离开,不管任何人的目光。
楼梯间里,林母抱了抱林雪,小声道:“你以后就不要招惹那个同学了,你没看到人家家里人不好惹吗……”
露天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亮着灯,葛思宁把书包丢到后面,拉开副驾驶进去,扣上安全带。
葛天舒收了手机,打着方向盘上路,开出一段才问:“你和那个女生关系不好啊?”
葛思宁靠着车窗,嗯了一声。
葛天舒也没问原因,“那你之前去的是谁的生日会?”
“你不认识,理科班的。”
“女生?”
“嗯。”
“好朋友?”
葛思宁想起徐静,“算是吧。”
葛天舒借题发挥:“你看你还是和理科生比较玩得来,当初就应该听我的,去学数理化。说不定你在那边能吃得开,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点破事了。”
“……”
葛思宁不知道她这个逻辑是如何自洽的,一个人是否有人缘,是否合群,跟她学什么有什么关系?
她没回应,只说:“我累了,我睡一会儿。”
其实葛思宁一点也不困,精神甚至有点亢奋,但她不想面对葛天舒,这个不想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她是害怕自己落于下风,现在是纯粹不想说话。她觉得尴尬。
自从知道家里的秘密后,葛思宁就无法用从前的心态去面对父母了。
她经常会有一种爸妈是陌生人的错觉,陌生到她做什么都需要仔细斟酌,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他们又变出一个她无法接受的秘密来。
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们。
他们是怎样的人,对自己又有怎样的看法和期待,葛思宁都不知道。
但她依旧顺从了他们的剧本,陪他们扮演着过去家庭关系里的固定角色。她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经历,模仿他们精湛的技巧,努力做回他们记忆里的那个女儿。
比如葛思宁已经不好意思再让王远意用热水去热牛奶了,但是她依旧装作自己讨厌微波炉。因为她不希望父亲多心,觉得自己在躲避他的亲昵。
不为别的,为了维持稳定性。
对于葛思宁来说,幸福在除夕夜那天,就从此离她而去了。她现在只剩下一个避雨的屋檐。她进不去以前那个家了,所以她不能再失去这个屋檐。
一路沉默。
葛天舒在快到家的时候突然开口,传授她与人的相处之道。一直说到下车了还在说,可葛思宁并不觉得她在这方面很成功,也或许是她们对朋友的定义不同,葛思宁想要的是理解,葛天舒要的是价值。
所以她含糊应了,左耳进右耳出。
葛天舒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却不恼怒,反而有点满意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你很像我。你在你同学跟你道歉的时候回的那句‘没事’,我本想出口训斥,但想了想,你的傲慢或许是源于我的耳濡目染,所以还是算了。思宁,我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能肆无忌惮地讲话是仗着我。如果你喜欢这种目中无人的感觉,那你得想想,除了父母,你还有什么资本。”
妈妈停好车,扬长而去,葛思宁还站在停车场的入口,为她的话皱眉。
她这番话简直是在为葛思宁听到林雪妈妈的话以后,所产生的那阵难受做解释。
在此之前,葛思宁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傲慢。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对,她认为她只是在为自己争取。如果别人有异议,也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她的主体性太强了,不适合需要做出牺牲,甚至放弃自己的利益去成全整体的群体。
葛思宁脑子里快速滚过那些恶言恶语,还有过往失败的交际经验,过去不理解为什么会被非议的事情,好像突然有迹可循。
进了家门,爸妈在说话,哥哥不知道去哪了。她从客厅经过,王远意问她吃饭没有,药吃了吗,葛思宁都是点头,她在思考问题,所有的杂音都变成了背景音。
她回到房间,坐下来复习。
看着资料上密密麻麻的知识点,葛思宁却觉得它们好可爱,比起现实世界里心照不宣的生存之道,规定和标准,这些文字起码不会让葛思宁怀疑自己,甚至还会带给她掌握了的安全感。
一直学到九点半,王远意来敲门,提醒她早点睡,葛思宁嘴上应了,实则只是起来把吊灯关了,继续开着台灯学习。
又过了半小时,徐静突然打电话给她。
葛思宁接了,那边听起来火急火燎的:“思宁!出事了!”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