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污袍拭膝宣主权
寂灭天阙的寒潭,彻底沦为一片死寂的冰狱。幽蓝的玄冰覆盖了每一寸地面、潭壁和穹顶,将浮黎、白芷和阿元定格在各自滑稽或惊恐的瞬间,连空气都仿佛被冻成了细碎的钻石粉末,悬浮着,折射出冰冷死寂的光。
莲台边缘,云烬蜷缩着。颈侧那紫金色的妖纹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细微的搏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灼痛,与腰侧深埋的“信笺”吸收极寒能量时产生的阴冷刺痛交织,将他拖拽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上凝结着白霜,牙关紧咬,抵御着这无休止的折磨。玄微那句冰冷的“家事”宣告,如同最后的钟声,在冰封的寂静中反复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更久。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冰裂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覆盖在浮黎冰雕上的幽蓝玄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包裹着白芷和阿元的冰层也出了细微的碎裂声。冰层下的生机,在玄微刻意留手的寒潮余威消散后,开始艰难地复苏。
“唔……冻……冻死老头子了……”浮黎冰雕里传来一声含糊的呻吟,胖老头身上的冰层哗啦一声碎裂剥落。他猛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喷出的白雾瞬间又冻成了冰渣。他抱着胳膊,原地蹦跳着,试图找回一点温度,目光扫过依旧冰封的寒潭,胖脸皱成了苦瓜:“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白芷和阿元身上的冰层也簌簌落下。白芷小脸冻得青,抱着胳膊直哆嗦,牙齿咯咯作响:“阿……阿元……我……我们还活着吗?”阿元则直接吓懵了,只会呆呆地点头,又摇头。
浮黎哆哆嗦嗦地走到莲台边,看着蜷缩在那里、气息微弱、眉头紧锁的云烬,又看看他身上那狰狞的焦痕和新生的皮肉,以及颈侧那刺目的紫金妖纹,重重叹了口气。他伸出胖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带着桂花暖香的粉色光晕,轻轻点在云烬额心。
“小子,算你命大……摊上这么个祖宗……”粉色光晕融入,云烬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但痛苦并未减轻多少。浮黎收回手,又打了个喷嚏,愁眉苦脸地看向寒潭入口,“冰封瑶池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这又冻了自己家……龟丞相那老乌龟,这次怕是要把头缩进壳里一万年不敢出来了……”
玉京仙山,瑶池。
昔日仙气缥缈、琼浆玉液流淌的仙境,此刻俨然成了广寒宫分宫。巨大的、如同蓝宝石雕琢的玄冰覆盖了整个瑶池湖面,厚达数丈。岸边那些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全都被包裹在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层之中,晶莹剔透,却也死气沉沉。仙鹤保持着展翅欲飞的姿态被冻在冰面上,锦鲤在冰层中凝固成永恒的惊惶。就连那株据说蕴藏着西王母一丝本源的蟠桃母树,粗壮的枝干上也覆盖着厚厚的冰甲,几朵未及凋零的桃花被冻结在冰晶里,颜色惨淡。
一群仙风道骨、或华服美饰的仙君仙子们,此刻正围在瑶池边缘,一个个脸色铁青,或愤怒,或惊惧,或幸灾乐祸。他们身上大多还带着被寒气侵袭后的狼狈,有的胡子上挂着冰溜子,有的裙摆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坨。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一位须皆白、手持拂尘的老仙君气得胡子直翘,拂尘柄咚咚地杵着脚下的冰面,“为一己私情,纵容妖邪,招来天道震怒不说,竟还迁怒于瑶池仙宴!将我等无辜仙众冰封于此!此乃渎天大罪!”
“可不是嘛!”旁边一位穿着霓虹羽衣、此刻羽衣却冻得如同铁片的女仙接口,声音尖利,“我的‘流霞霓裳’!万年冰蚕丝织就!被这寒气一侵,灵韵大损!玄微上神必须给个说法!赔偿!”
“赔偿?哼!”一个面色阴鸷、身着玄黑仙袍的中年仙人冷笑,他是沧溟上仙座下的得力战将,名唤雷焕,一向对妖族深恶痛绝,“依我看,祸根就是那寂灭天阙里藏着的妖物!若非玄微上神庇护,焉能招来此等祸事?当务之急,是除了那妖孽!以正视听!”
“对!交出那妖族祸种!”
“神格不稳,岂能再掌法则权柄?”
“联名上书!请天帝圣裁!”
群情激愤,声浪越来越高。矛头直指玄微的“私情”和云烬的“妖邪”身份,瑶池被冻反而成了次要的由头。
就在这吵嚷声浪即将达到顶点时,一个慢悠悠、带着点无奈的声音插了进来:
“诸位……诸位仙友……稍安……勿躁……”
只见龟丞相,那位以“慢”和“文书”闻名仙界的老仙,正背着一个比他整个人还高的、用金线捆扎的巨大卷轴,吭哧吭哧地挪过来。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土地,背上的卷轴摇摇晃晃,引得众仙纷纷侧目。
“龟丞相!你来得正好!”那持拂尘的老仙君立刻上前,“快!拟文书!弹劾玄微上神!历数其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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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丞相慢吞吞地卸下那巨大的卷轴,咚地一声杵在冰面上,震落几片冰屑。他扶了扶歪掉的帽子,慢条斯理地展开卷轴——那卷轴长得离谱,在冰面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这个嘛……”龟丞相眯着绿豆眼,慢悠悠地开口,“弹劾文书……兹事体大……需……需详加斟酌……不可……不可妄动啊……”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卷轴上密密麻麻的仙文条款中慢悠悠地划拉着,“依据《天庭律·神只卷》第一千三百四十五条附则第七款……神只于自身道场范围内,因……呃……因‘不可抗力’或‘神力自然波动’……造成之……呃……‘非主观恶意破坏’……可……可视情况……予以……酌情免责……”
“什么‘不可抗力’?!什么‘自然波动’?!”雷焕怒道,“九十一里冰封!分毫不差!这是精准打击!哪来的自然波动?!”
“这个……这个……”龟丞相不急不躁,手指又往下挪了几行,“附则第九款补充说明……若该‘自然波动’……源于……呃……源于‘守护道场核心’、‘抵御外邪’等……正当防卫行为……造成之附带损害……亦可……纳入酌情范畴……”
他抬起头,绿豆眼扫过愤怒的众仙,慢吞吞地补充道:“据……据可靠线报……寂灭天阙寒潭……此前……确遭不明傀儡袭击……意图……毁坏上神清修……玄微上神冰封瑶池之伟力……咳咳……之波动……或……或源于彼时奋力镇压外邪、守护道场之……神力激荡余波……此乃……正当防卫之附带效应……符合……免责条款……”
众仙一阵哗然,被龟丞相这一套滴水不漏的“免责文书”堵得哑口无言。那雷焕更是气得脸色黑,却又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环佩叮咚声由远及近。
只见墨漓换了一身崭新的杏粉色宫装,梳着精致的双丫髻,间簪着新鲜的玉铃花,小脸洗去了泪痕,略施薄粉,更显娇俏可人。她莲步轻移,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关切与怯生生的笑意,朝着仙群中几位地位尊崇、正围着龟丞相理论的女仙走去。
“碧霞元君,紫云仙子……”墨漓声音软糯甜美,带着一丝讨好,“瑶池遭劫,诸位姐姐受惊了。这是漓儿新酿的‘百花凝露’,最是安神压惊,姐姐们尝尝?”她姿态放得极低,如同一个懂事的小妹妹,殷勤地为几位女仙斟酒。
那几位女仙正被龟丞相的文书弄得心烦,见墨漓乖巧懂事,又捧着美酒,脸色稍霁,接过了酒杯。
墨漓一边斟酒,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怯生生地瞟向瑶池深处,那被玄冰覆盖的湖心亭方向。她的目光,如同黏稠的蜜糖,死死锁在亭中唯一未被冰封的身影上——玄微。
玄微独自一人,静立于湖心亭中。雪袍银,背影孤高清冷,仿佛周遭的喧嚣、愤怒、算计都与他无关。他正垂眸看着亭外冰封的湖面,冰封的银眸深处,是尚未彻底平息的、因瑶池被冻指控而引的冰冷怒意余波,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家事”被扰而产生的烦躁。
墨漓痴痴地望着那背影,眼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痴迷、敬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她捧着酒壶的手微微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白。她多想靠近,多想触碰那抹清冷的月光,哪怕只是衣角……
就在她心神摇曳之际,脚下不知被谁(或许是拥挤的人群)无意间绊了一下!
“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