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堆积如山的玉简与仙卷,几乎将那张寒玉神座淹没。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香与灵纸特有的清冽气息,却压不住那份无处不在的、属于公务的沉闷与冗繁。玄微端坐于神座之上,银如霜瀑垂落肩头,衬得那张惊世容颜愈冰雕玉琢,不似真人。他执着一支流淌着星辉的玉笔,面无表情地批阅着。度极快地在卷宗上落下朱批,字迹凌厉如冰刃,每一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朱批落下,字字如冰刃,精准地驳斥着那些陈腐的建议或无关痛痒的请示。
(…无知。三界灵脉波动自有其律,强行疏导反损根基。)(…奢靡。仙宴规格每百年递增一成,灵石岂是这般耗费?)(…冗长。三百字可阐明之事,何须赘述三千?)
(…北境灵矿开采过度,地脉受损,驳回扩采之请,责令休养百年。)(…南海蛟族与云鲛之争,乃积年旧怨,各打五十大板,划界而治,再犯同罚。)(…西天佛宗欲借瑶池举办法会?呵…扰人清静,不准。)
处理这些三界琐事对他而言本应如同呼吸般自然,是维系天地秩序的一部分。然而今日,那素来清明无波的神识之海,却总有些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效率虽依旧极高,却比平日更耗心神。
尤其是…每当批阅到涉及“魔族”、“蛊毒”、“心神不稳”等字眼的卷宗时,那层薄雾便似乎更浓重几分,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快掠过,不愿深究。
他处理公务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冰封的银眸扫过,便能瞬间洞悉本质,做出最符合法则与利益的决断。然而,若是细看,便能现那执笔的指尖,偶尔会几不可察地停顿一瞬,笔尖星辉也会随之微微荡漾。
而殿内侍立的仙官们,则比往日更加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今日的上神,似乎比平时更…冷。不是那种惯常的、令人敬畏的威严之冷,而是一种…隐隐透着烦躁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之冷。
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的冰火山。
(…好烦…)
(…不过是些蝼蚁琐事…何须烦心…)(…尽快处理完便好…)
他试图将一切归咎于公务繁多,然而那丝莫名的、源自心底深处的倦怠,却挥之不去。或许…是连日来接连不断的变故,那诡异的雷暴,那枯萎的月光芷,那错综复杂的阴谋…以及,那个总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人。
想到云烬,他落笔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冰封的银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那家伙被软禁在混沌殿,今日倒是异常安分…
(…安分得有些…反常?)(…莫非还在因那日之事难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来一阵细微的、陌生的揪心感。他立刻强行压下,眉头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连带觉得额角也开始隐隐胀。
(…麻烦…)
他放下玉笔,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个略带凡尘气息的动作,在他做来依旧带着一种清冷禁欲的美感,却实实在在地透露出主人此刻的心绪不宁。
玄微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批阅了整整三个时辰,这些冗务非但没能让他静心,反而让某种莫名的躁意愈清晰。
神识之海总是不受控制地分出一缕,飘向混沌殿的方向。
那家伙…今日如何了?
药君可有按时前去诊治?神力可还温顺?那被暂时封印的蚀心蛊与魔蚀禁制…可有异动?
以及…那枝被他收起来的桃花…
(…停!)
他强行掐断思绪,玉笔落下时力道微重,险些将玉简戳穿。
(…公务当前,岂容分心!)
(…再者,那云烬安分与否,伤势如何,自有药君照料,何需本尊时时过问?)
(…本尊不想看到他!)
一想到要面对云烬,尤其是可能再次对上那双看似温顺、实则总带着点让他无所适从意味的深褐色眼眸,玄微就觉得一阵莫名的…棘手。
对,就是棘手。
比处理魔界叛乱还棘手。
至少魔界叛乱,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挥剑斩之。可面对云烬…
打不得,骂了似乎也没用(那家伙脸皮也不知如何长的),稍微冷淡些,他又能弄出点自残自毁的动静来…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他越想越觉得心头那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连带看着眼前这些仙卷都更加不顺眼起来。
“啪!”
他将玉笔随意搁在笔山上,出清脆的声响,吓得下方垂侍立的仙官们集体一哆嗦。
“今日到此为止。”玄微冷声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和不耐,“余下的,明日再议。”
仙官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是,手脚麻利却又悄无声息地将未被批阅的仙卷收拾好,鱼贯退出殿外,生怕晚上一步就触怒了这位明显心情不佳的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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