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叹气,一张嘴,被人塞进一颗水果糖。
糖果侠蹲在他面前,不够挺括的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做了一件潦草的披风,他头发丝里都冒着热气,胡乱解开衣领下的几颗扣子,好好一件衬衣被他弄成了擦边款,“太热了,这站人这么多,就不能在里面搞个自动贩卖机,我得跑了两公里才看见一家便利店。”
顾轻舟手里捏着开了封的水果糖袋子,拿撕下来的那一条在耳边扇扇扇,见温执意没反应,又剥开一粒扔进他嘴里,跟往扭蛋机里面投币似的。“你好点没?”
两粒糖总算扭出一句话,温执意问他:“你全勤奖不要了?”
“不要了。”顾轻舟的表情还是很惋惜,嘴上坚定道:“别说才五百块,就算给我五百万,我也不离开你。”他自己也吃了一颗糖,“这么齁!应该再买两瓶水的。”说完自然地把手掌伸到温执意下巴边,“你要吐掉一颗吗?”
“想得美。”温执意一掌拍在他手心,借力撑着站起来,迟缓地回复他:“谁要给你五百万,最多退你一个月租房押金。”
从下瓦地铁站到能研所还有一段距离,温执意走得略显吃力,死活不肯让他背,早高峰的车不会为任何起步价的单子停留,顾轻舟只好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拍拍座椅:“上来。”
悬铃木宽大的树袍下,他推着温执意缓慢穿过阴影,来往行人使得他们的行驶路线变得很窄,偶尔有一两块砖凸出来,颠车子一下,温执意恍惚有种错觉,好像路的那一头不是能研所,是城中村。
“你什么时候开始低血糖的?”
“忘了。”
“那你以前也在地铁晕过吗?”
“很少。”
那就是有过,当时蒋一阔在干什么?顾轻舟心里堵了辆迈巴赫,停在车库里的奔驰还不如共享单车。他又想指点温执意看人的眼光,但又觉得生病还要被责怪太可怜,最后只是转过头看着他,认真道:“以后不会了。”
温执意没有答话。远远的他看见褚韬正背对着他们往能研所大门去,顾轻舟也看到了,“没事,一会儿被人看见,就说你给了我二十块钱,雇我推你。”
但温执意还是跳下了车。
马脚
流年不利,顾轻舟迟到超过十五分钟,不仅没拿到年终奖,还要扣一小时工资。长厦保险门口他和位踩钻扣鞋拎铂金包的贵妇撞上,细高跟正中他脚尖,顾轻舟疼得龇牙咧嘴,但还秉持着微笑服务的宗旨,倒退两步请对方先进。
富婆姐姐是店里的大客户,他之前见过,十次里有九次都是来找钱进,据说买几十万的保单眼睛也不眨一下,钱进就是把她哄好了,才不用操心业绩,大半时间都在工位上肆无忌惮嚼别人的舌根。
现在他就站在饮水机旁的过道里大放厥词,另一个同事问兰姐是不是今天又要来,调侃他傍大款就是好,这月又不用发愁了。钱进一卡一卡地笑起来:“得了吧,郑君兰那种女人当尊财神,放在庙里供着得了,谁请进家门谁倒霉。”
他凑到同事耳边,状似神秘,声音可并不低:“你不知道吧,她死了两任老公,现在的钱可都是沾着血的。你说这女人克夫厉不厉害?她三天两头往公司跑,砸了那么多钱,上次还说要去我家找我,什么意思我能不懂?可我是万万不敢应承绝命黑寡妇的……”
“我倒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心思。”郑君兰推门进去,把铂金包往最近的椅子上一甩,她两手比划出一个大方形,正好框下钱进的脸,嗤笑道:“也不照照镜子。”
“姐你误会了,我和同事说笑呢……”钱进低眉顺眼地凑上来,又是给她倒水又要替她点烟。一杯水全被她泼在了地上,她骂了句晦气,冲还站在门口的顾轻舟招手,“帅哥,你过来,以后我的单你来做。”
十万的单她确实是眼皮都懒得抬,说要买理财,顾轻舟才介绍了两句,她二话不说叫他拿出保单签字。等她走了,方才还鹌鹑似蹲在角落的钱进跳起来,揪住顾轻舟衣领:“新来的,撬单是吧,你有没有规矩?”
“关他什么事。”袁洋不痛不痒地敲打他,“这小子顶多算运气好,倒是你,嘴上该加个栓子了。”
钱(n)(f)进冷哼一声,“你直接去当男模好了,卖什么保险。”
顾轻舟掰开他的手,用左脸倾斜四十五度的黄金拍照角度对着他,“我得练练唱跳再去,不然没什么竞争力。”
他拎起椅子上的铂金包,拿着刚签好的保单追出去,“兰姐!”他把包和保单一起递过去,低声道:“我还没录系统,你要只是想打钱进的脸,不用赌气花这么多钱。为那种人不值当,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保时捷车门打开又关上,郑君兰拿出烟盒:“抽一根吗?”
朱红色的口红被烟卷拭掉了,细细的薄荷味烟雾后,她的脸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我和第一任男友青梅竹马,他身体不好,遗传病。那时候他家里不同意我们领证,说找人算了,我俩八字不合。”
“我们在一起八年,没能做法定意义上的夫妻,但他还是去世了。死之前,他把我托付给他弟弟照顾。”
“我那时候其实想离他们家人远远的,可是小叔坚持要和我结婚再离婚,说要让我得到应得的遗产……后来的事,也说不清了。”
“我们还没离婚,他走了。他身体很健康,却遇上了一场交通事故。”
“老爷子觉得我是灾星,把我赶出了公司,很长一段时间,我靠他的理赔金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