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透,窗纸刚染了层薄曦,贺景春便随朱成康去给贺老夫人请安。
他夜里没睡安稳,咳嗽虽轻了些,却总觉得胸口闷。朱成康已穿戴整齐,玄色锦袍上绣着的暗纹衬得他面色愈冷峻。
二人并肩往贺老夫人的院子去,廊下灯笼的光还未熄,雪光映着青砖,脚步踩上去咯吱作响。
堂内炭炉燃得正旺,却暖不透空气中的微妙凝滞,贺老夫人早已坐在炕上等着,身边围着秋实与几个得力的丫鬟,桌上摆着刚沏好的热茶。
贺老夫人几次欲言又止,目光在贺景春身上打转,可朱成康始终坐在一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气场冷得让她不敢贸然开口。
待请安礼毕,众人一路送到影壁处,看着马车轱辘碾过积雪,渐渐消失在巷口,贺老夫人这才收回目光,眉头微蹙着,眼神晦暗不明。
身后的秋实悄悄凑近,压低声音道:
“老太太,您瞧昨儿夜里到今早,方才一路上王爷一句话都没跟三爷说过,两人倒像陌生人似的。咱们昨儿派去蟾花堂外伺候的人也说了,愣是没听见王爷跟三爷多说一个字,连夜里都分了内外间睡呢。”
贺老夫人这才转头看她,眼角撇过一丝不屑,声音冷了几分,语气笃定道:
“不说话才是常理,男人家的心思哪有那么多温情脉脉,他心里本就没那药罐子。既如此,也不必跟他兜圈子了,下午你就借着送年礼的由头把人送过去,一定要让她们留在王府,务必讨得王爷的欢心。”
秋实忙应下,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只不敢多问。
日子离年关越来越近,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忙着扫尘、备年货祭品,连空气里都飘着线香的淡味。
这日却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风裹着雪沫子在街巷里穿行,呜呜咽咽的,像是在哭。街上的门户关得比往日早,连平日里热闹的酒肆也少见人影。
这日天空又飘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风裹着雪沫子在街巷里穿行,呜呜咽咽的,像极了鬼魅的哭嚎。
街上的门户大多早早关了门,只偶尔有几家商铺还亮着灯,线香燃烧的清苦味道随着风雪飘散开,竟也漫进了城外,连朱成康的马车里都能闻见几分。
朱成康的马车行在雪路上,车轮碾过积雪上,留下两道深辙。
贺景春的咳嗽这几日反反复复,夜里总睡不安稳。
朱成康连着几夜被他的咳嗽声惊醒了许多次,压根就没睡好,他正坐在马车里小憩,因为没睡好的缘由,这几日脸色一天比一天黑,眼下的青影也越来越重。
此刻马车正从京郊往回赶,刚处理完一桩差事,车厢里静得只听见外头的风雪声。
一想起贺景春苍白的脸色,他心里竟没什么波澜。
贺景春本就是大夫,况且还是当过几天太医的人,调理自己的身子总该有办法,自己再多问也是多余,倒不如少些牵扯。
马车正平稳地行驶着,突然在一片荒僻的树林前停了下来。如松的声音在外头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爷,前面有人……请咱们去前面的院子一聚。”
话音刚落,马车的门框便被人轻轻敲了三下,节奏缓慢,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朱成康听出如松的声音不对劲,却也没多问,只淡淡“嗯”了一声。
紧接着,马车又慢慢动了起来,朝着树林深处驶去。他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留意着外头的动静,手指悄悄捏紧了手上那枚鎏银雕虎面的戒指。
这戒指里藏着一个小机关,只要轻轻扭动角度,里头的毒便会顺着细如牛毛的针孔流出来,是他防身的利器。
马车行得极慢,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停在一处偏僻的院子前。朱成康能感觉到这里应当是一个偏院,他的耳边能听到雪落在瓦片上的声音。
朱成康缓缓掀开帘子,寒风裹着雪沫子扑进来,他眯了眯眼,打量着眼前的院子。
院墙不高,墙头爬着枯萎的藤蔓,,院门口竟还搭了个小小的茶舍,此刻空无一人,只有风雪在檐下打转,看着寻常,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一阵钗环叮铃的脆响从院里传来,朱成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依旧坐在马车内,目光冷冷扫向院门口渐渐清晰的人影。
只见来人梳着一个繁复的灵蛇衔绶八宝髻,莲花珠翠串与丝缠绕交错在一起,交叉处缀着衔绶八宝饰,鬓边悬着掐丝珐琅彩山水簪钗,中间还篦着一把点翠嵌宝福寿梳,每走一步,满头珠翠在雪光下闪着细碎冷艳的光。
她穿着一身浅紫缂丝折枝紫藤纹交领袄,领口与袖口都绣着精致的缠枝纹,下身搭着宝蓝色织金折枝荔枝纹马面裙,裙摆扫过雪地时留下浅浅的痕迹。
整个人婷婷袅袅地往前走来,到了院门口便停下脚步,一双妩媚至极的凤眸直直看向马车内的朱成康,嘴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透着几分疯狂,正是平凉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