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确用自己的“存在感”喂养霁,而霁,开始尝试用他作为“观测者”的能量,反哺琉确即将失窃的感官。
一种更深层次的、能量层面的共生关系,正在悲壮而甜蜜地建立。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琉确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里,母亲用轻松的口吻提起,她昨晚梦到琉确带了个“长得挺好看、安安静静”的男孩子回家,却怎么也想不起样子和名字了,只觉得这个梦“怪真实的”。
挂了电话,琉确握着手机,站在寝室的窗边,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校园,心底一片冰凉。
世界的修正力,并未消失。它只是转换了更隐蔽、更彻底的方式——将真实的记忆,扭曲成一场模糊的“梦”。
对抗无声侵蚀的战争,进入了更隐秘、也更极致的阶段。
神明的脆弱与凡人的锚定
雨,下得毫无征兆。
前一秒还是暮色四合,天际残留着一线橘红的暖光;下一秒,铅灰色的云层便吞噬了最后的光亮,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像是世界敲响的、只为两人而鸣的警钟。
琉确正和霁并肩走在回公寓的林荫道上。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行人四散奔逃,街道瞬间空旷,只剩下雨幕中模糊的灯影和喧嚣的雨声。就在他们准备快步跑过街角时,一辆失控的轿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猛地甩尾冲向人行道——正对着琉确的方向。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过神经的传导。
琉确只来得及看到刺眼的车灯在雨幕中急速放大,如同猛兽的独眼。随即,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攫住他的手臂,将他猛地向后推开。他踉跄着摔倒在湿冷黏腻的地面上,手肘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让他血液瞬间冻结的一幕。
霁站在他刚才的位置,面对着咆哮而来的钢铁巨兽,没有闪避。他抬着一只手,掌心向前,姿态并非对抗,更像是一种绝对的“否定”。他左耳的钴蓝耳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强光,那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凝聚成一道短暂的、扭曲了前方空气的透明屏障。
没有预想中的巨响与碰撞。
那辆轿车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却极具韧性的墙壁,车头诡异地凹陷、变形,然后被巨大的惯性弹开,滑向另一侧,最终无声地熄火在滂沱的雨水中,如同被驯服的困兽。
霁的身影在强光褪去后,变得极其不稳定。他的轮廓在迷蒙的雨幕中模糊、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随时可能消散在空气中。最让琉确心脏骤停的是,他耳垂上那枚耳坠,光芒正急速衰退,从原本深邃的钴蓝变为一种……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机的灰调,并且,霁的身体开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半透明状态,琉确能透过他月白色的肩膀,清晰地看到后面慌乱跑动的人影和远处闪烁的、扭曲的车灯光晕。
“霁——!”
琉甚至听不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声,巨大的、几乎将灵魂都撕碎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连滚爬爬地冲过去,不顾手肘的疼痛和满身的泥泞,伸手想要抓住霁,指尖却毫无阻碍地、如同穿过一缕寒烟般,穿过了霁那已然半透明的手臂。
那一瞬间触及的虚无感,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让他痛彻心扉,仿佛整个世界的基础都在脚下崩塌。
“不……不!回来!你给我回来!”琉确几乎是嘶吼着,声音破碎在雨声里。他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去。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是用手,而是用他所有的联觉,用他全部的意识,用灵魂深处那份不肯屈服的爱意与执念,疯狂地、蛮横地“抓”向那片即将消散的虚无。
在他的联觉深处,他“看”到自己世界中所有关于霁的色彩——初见时琥珀的暖,日常相处中鎏金的光,还有此刻他自己灵魂中迸发出的、黑曜石般的决绝——所有这些色彩拧成一股实质般的、闪耀的绳索,死死地缠住了那抹即将飘散的月白与冰蓝。
在他的脑海意识最深处,两股能量——属于凡人的炽热情感与属于神明的冰冷力量——正在剧烈地对撞、缠绕、试图融合,形成一个混沌而璀璨的能量涡旋,仿佛星云在诞生与毁灭的边界线上疯狂挣扎。
“看着我!霁!看着我!”琉确紧紧抱着那逐渐恢复一丝实感的身体,手臂环过的地方依旧冰凉,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霁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透明化的进程,轮廓重新变得清晰、坚实,但触感依旧冰冷。他剧烈地咳嗽着,脸色苍白如初雪,但那双冰葡萄酒色的眼眸重新聚焦,深深地、仿佛要刻印灵魂般望进琉确惊恐未定、盈满水光的眼底。
“……我在这里。”他的声音微弱,气息不稳,却异常清晰,像一根针,定住了琉确濒临崩溃的世界。
雨,更冷了,寒意刺骨。
琉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他猛地拉起霁——触手一片冰湿——几乎是半拖半抱地,用尽全身力气,冲回了不远处他们那间公寓的楼道口。
房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沉重地将外界的喧嚣、危险与冰冷的雨水彻底隔绝。
公寓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不眠的霓虹,透过被雨水纵横模糊的玻璃,投射进来一片片光怪陆离的、摇曳不定的光斑,如同破碎的梦境。雨声被放大,沉闷地敲打着窗户,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敲打在两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