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风带着初春特有的寒凉,卷着小雪掠过马车的窗帘,也吹起百里山伸出窗外那只手的衣袖,露出手腕处那道狰狞的疤痕。
疤痕缠绕手腕一圈,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暗红色的皮肉凸起,即便愈合许久,依旧泛着僵硬的触感。
她的手确实张好了,手指也能屈能伸,甚至能拿起轻巧的物件,可只要稍稍用力,或是提起重物,整只手便会传来钻心的钝痛,直牵扯到小臂手肘处,指尖也会不受控制地麻颤抖。
即便她的恢复能力再强,也无法让她的手腕再恢复如初。
这道疤成了赫连玉留给她的,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印记。
马车里,百里山收回伸出窗外的这只手,看着手心的小雪慢慢融化掉,还好,感知还是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对面闭目养神的赫连玉。
他胸口的伤还未痊愈,被剪刀刺伤的位置与旧伤重叠,此刻正被厚厚的纱布裹着,可他脸上看不出半分不适,唯有偶尔蹙起的眉峰,泄露了几分隐忍。
那日刺伤他后,他没有如她所料的那般生气,甚至连重话都没有说。
反而在她伤好后,依旧将她带在身边,可她再想偷袭他却是做不到了。
马车外有暗卫死士日夜跟随,落脚的驿站房间外有魑魅魍魉轮班值守,她连半步都离不开他的掌控。
他再次用无形的锁链将她囚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殿下,钰三皇子已经被张大人的车队引到另一条路上了,王大人已在渡口码头处等候……”
马车外护卫的禀报声打断了百里山的思绪。
赫连玉睁开眼,目光落在百里山脸上,看她并无其它异样神色,便开口吩咐道:“让队伍再快些。”
“是!”马车外的护卫遵声应着。
百里山垂下眼睑,钰绯在追她,可她已经不对钰绯抱有什么希望了,想要离开赫连玉只能靠自己,就算逃不了,她也绝不让他好过!
马车外再次响起禀告的声音。
“禀殿下!阎指挥使已带人先行运送辎重上船,还需半日,王大人和一众礼部官员有政务急需殿下定夺,阎指挥使遣属下前来请示,殿下您抵达后是即刻登船,还是另行寻驿站处理政务?”
赫连玉再次看向百里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小心翼翼。
“身体可还撑得住?山路颠簸,若不舒服,我们便先寻驿站休养一下。”
百里山没有看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声音平淡无波:“无碍。”
这是她这些天对他说的最多的两个字。
没有恨骂,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可只有百里山自己知道,那份恨意从未消散,只是被她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化作了更阴狠的利刃,随时准备刺向赫连玉最痛的地方。
“告诉阎五,我到后即刻登船,让礼部那些人在船舱等着,船上一样可议事。”
“是!”马车外的马蹄声渐远。
队伍的行进度再次加快,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赫连玉率先下车,转身去扶百里山,百里山刚想侧身避开,神色一动,抬起胳膊将手搭在了赫连玉的掌心。
赫连玉心脏猛地一跳,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百里山的眼睛,见她脸色苍白,虽依然不看他,唇线却微微弯起了一条极浅极浅的弧线。
那弧度极浅,却像冰雪初融时的一抹微光,让他的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愧疚与欣喜交织,让他几乎完全忽视了前来见礼的王大人和一众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