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有?些天真了?,娜姬殿下。”
五周目
出连昭见过的皇帝,向来是阴郁的、虚伪傲慢的、輕浮愚蠢的。
从?未像现在她眼前所见一般,被刀刃架在脖子上也依旧从?容,好像完全不在意生死,又好像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他早已料定,她乃至她身边所有?人,都只是他将計就計的一步棋。
可无论此人性子改变多?少,唯一不变的,是出连昭看见眼前这?张面孔时、心底蒸腾而?上的入骨恨意。
她永遠记得那日,宣军跨过云墨江,踏上了南域的土地,刀剑起落间,将天地都化为刺目血色。
南域人世代只奉神鬼,不奉君王。
中原皇帝想要他们归顺,成为大?宣附属,每年为皇家上贡银钱与香料等珍稀之物。
父亲不肯,中原人便随便给南域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起兵相逼。
父亲带着南域各族青壮年的儿郎上战場迎敌,可南域各族向来和睦友善,甚少有?冲突龃龉,即便擅长骑射搏斗,却还是敌不过大?宣那些为侵占与殺戮而?生的精兵良将。
每一場战争,都会有?人回不来,永遠留在他们守衛的那片土地。
出连昭身为娜姬,在男儿上阵殺敌时,便留在后方与母亲一起安排人手照顾妇孺。
儿郎们拿着刀剑出去?了,又血淋淋地回来,回来时人數总会比去?时少一些。那些人变成了兄弟手中的一把?断刀、一片衣料、一只香囊。
或者衣衫上一片刺目的血。
活着的人为牺牲者的家人带来死讯,然后原本恩爱的少年夫妻只留遗孀,幼子幼女失去?了父亲,老人失去?儿子,日日痛哭,哭瞎了眼睛。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出连昭日日看着,一开始还会跟着悲痛伤心,后来却也麻木了。
那段时日,真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他们节节败退,宣军步步紧逼,断了他们的粮水,逼他们就范。
她与各族主事的女子谋划将妇孺分批送出南域,中途却突然断了消息,后来才知道?,逃出去?的那几批族人半道?被宣军截殺,几乎无人生还。
母亲因为过度悲伤与连续數月的操劳,惊惧忧思,一病不起,就算族中有?医者,却苦于?无药可用,最终含淚在出连昭怀中断了气?。
父亲痛哭一场后,终于?认命,自己放开了所剩不多?的族人们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将那群中原人放了进?来,欲投降归顺。
那是出连昭第一次见中原那位少年天子。
他的名字叫做應弈。
他被许多?侍衛簇拥着护在鎏金步辇上,身上是独中原皇帝可穿的明?黄色龙纹袍,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那时的出连昭消瘦憔悴,跪在尘泥中,顶着脸颊上未干的淚痕,抬眸与他对视。
那人看了她许久,而?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狼狈成这?样?,却也难掩姿色。”
出连昭永远忘不了自己听见这?句话时、心里漫上的恶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