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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食（第1页）

白食

我放假难得回老家，“卧室”早已经变成杂房：床上摆满了各种锅碗瓢盆，成箱的饮料，水果。饮水机摆放在地上，几袋没开封的米，面，油，换下的窗帘，梳妆台，工具箱。

母亲扔来一床被子和四件套，要我自己看着办。

那年快到除夕才回去，先把屋子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打扫干净。寄人篱下几天，我忍了，我认了。新年红包还不够上一节课的钱。

陈耀知道我做家教赚钱，不像以前飞扬跋扈，换了副面孔，好声好气地说话，妄想大年三十我会封个大红包。我被他缠不过，把母亲给的丢过去。

母亲这边亲戚来拜年的时候，才知道，常年发不了财的她弟弟遇上好际遇抖起来。

他向陈军借的前用去投资的半死不活的汽修店挣钱了。高速和国道在那边正式通行。人们的生活水平渐次好起来，每家每户至少一台以上的车辆。

他的店从一家门面，扩展到三家，还请了四五个修车工，做起老板来。虽说扩张离不开“借”的第一桶金，开分店自然也离不开陈军的“投资”。

往年在陈军面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而今全款在县城买大房子，马上装修好。在这里吃了一餐午饭，没说两句，带着孩子开着新买的车回去。

母亲身材管理不到位，随着岁月侵蚀，重塑，家庭地位日以下降，她的美貌早失却往日光彩，像极了水里泡发已久的毛巾。

被陈军打坏的鼻梁上方疤痕犹在。下垂的嘴角，发胖的身材，脸盆大的腰子，圆柱般的手臂。头发越来越短，鞋跟越来越低。

与之相反的是她妹罗秋燕。没有母亲漂亮。但她即使生了三个孩子，身材保持得不错。前凸後翘有韵味。

老公没什麽出息，她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主。近年来，靠着老公打工存下来的钱，从她父母那连哄带骗弄了一部分钱，打牌炒股赢的钱，活得越来越自在。

打扮依然大红大绿俗气，但是那张脸，鲜活光亮，比实际年龄小五六岁。

过年她带着表哥表妹表弟来拜年。不知怎地，听到她对父亲说出亲切恭维祝福语时，想起陈耀还是小孩子，亲热地叫“姐姐姐姐姐姐”的时，说过一件事情。

我读六年级放学晚，母亲在麻将馆，一年级的他在外玩耍。玩了会想回家，在门口敲了好久，没人应门，在楼梯平台玩起三国纸卡。

不知多久，罗秋燕开门出来，看到他没离开吓了一大跳，拉扯着进屋，拿着水果，零食哄着他吃。不一会，陈军从房里走出来，说，回来了。陈耀惧怕他，点点头。妈妈打麻将。

陈军只是“哦”了一声。

罗秋燕见他吃好了，说，耀耀，小姨今天买的零食好不好吃。

他说，好吃。小姨。

她说，好吃多吃点啊。小姨最喜欢你了，我不买给哥哥弟弟吃，只买给你吃。

他疑惑地想了想。嗯嗯。是的。小姨对我最好。

她说，下次小姨来还给买零食，好不好。

他头点地如同拨浪鼓。

我放学回来，他说小姨只给他买好吃的不给我买。我说，这些零食不是家里的嘛。又问，小姨没带表妹你表姐来？

他皱着眉头，费力地想了想，没有。她开门给我Q。Q糖，旺旺雪饼。爸爸还拿玩具给我呢。

那时候对男女之事没有额外想法。就是觉得奇怪，她怎麽把母亲买的零食水果说是她买的呢？她每次来家里，至少带一个孩子来，那次居然一个人。

陈军不到饭点绝不回来。那天，我还没回，他就到家。

我百思不得其解几天就忘了。

她带着女人对男人特有的暧昧笑意。

我和文丰谈了一年，能感觉到异性之间气息交流。

真令人厌恶反感。

我明白了为什麽那事不久，罗秋燕和她老公挤一间五十平老破屋，老去她父母家哭穷搜刮三餐的抠搜人，在县城买得起七八十平米的商品房。

她为了增添新房人气，喊我和她家女儿一起住了好几天。小孩子对新居充满了鲜活的记忆。

她从来好话说尽，半点好处不见踪影的人，我在她家那几天，好吃好喝招待，一点家务活不让我干。

去之前母亲再三叮嘱我在小姨家也要干家务，别让人嫌弃，别吃白食。我享受到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幸福日子，要回家了，千般不情愿。

临走，她大方地塞给我五十元巨款。不管之前还是之後再没见过她那麽大方。

不久後陈军带着我们到佳城定居。他一直舍不得在我和母亲身上撒钱，哪怕半分钱，都要斤斤计较。

他在外人前装大方，充大款，都说他是大善人，有钱人，有求必应，脾气温和，买单大户。

母亲是他的私有物，奴仆，出气筒，任他揉捏，欺侮，使唤。

女儿是外家人，只要饿不死，读点书，早点嫁出去。嫁得好，就和女婿做生意，互惠互利；嫁的不好，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女儿活该受罪。是死是活，是病是痛，与他何干，又不是从他肚里掉下来的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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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是我赚钱的大好时光，却被陈耀一个电话叫回去。他说母亲不小心摔下楼住院。我赶回去才知道“摔下楼”是女人被家暴後的遮羞词。

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她脸上，耳朵上，左眼上，手臂上，都是伤。左眼被纱布包裹，左耳也有个血色裂口，嘴角肿起来。

我掀开她的床单，病服，水桶腰肚脐上，大小腿上，都是形状各异青紫伤口。她马上遮住说，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