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从哪里来的?
江哓翻开第一页,是她已经看过的那幅画,他们四个小伙伴手牵手。
她的视线在代表着林白的那个戴着氧气面罩的小火柴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这才捻住这一页纸的末端,已经泛黄的画纸薄薄地被她捏在手里,仿佛只要她敢动手掀开下一页就会立刻碎掉。
动作被她无限放缓,江哓力度轻柔地翻过这一页,纸张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碎开,下一个画面在她眼前出现,那是一张长发的温柔女人的笑脸,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我的妈妈”。
这几个字和前一页的“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是如出一辙的丑。
昏暗的灯光下,长发的女人笑意温柔,江哓坐在那里低头怔怔地看了很久,指尖控制不住地想要去触碰那张笑脸却又在想起这是铅笔画的时候停下,摩擦了的话她的笑意就会变得模糊了。
不知道停留了多久,她的指尖才悄悄掀起这一页纸张的末端,牙齿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虽然她在知道一切之后似有所感大概能猜到这最后一张画是什么,但她发现哪怕已经走到故事的结尾,她还是缺乏翻开最后一页的勇气。
在组织中成长的经历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人,她视生命为无物,从来无法感知情绪,她看着那些人在泥潭中挣扎然后死去,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没有了作为一个人最基础的感觉,她只是组织里的一个机器,一颗螺丝钉。
但其实不是。
她的伤痛和难过,恨意和愤怒,全都一分不少地存在着,只是她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些汹涌的情绪,所以才装成无坚不摧的样子。
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装得足够像就能这样平稳地度过一生,最终死在某座废墟之上。
然而现实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她,她早已经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了。
指尖不知道第几次摩擦泛黄的纸张,末端的位置被她反复揉搓出现了一道细小到肉眼难以察觉的裂纹。
指腹的肉触到那条裂纹时,江哓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她闭上眼,翻开了图画本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的画面清晰地映入眼帘,江哓猛然合上这本图画本,整个人滑下了床蹲在地上,整个人被桌子的阴影笼罩着。
如果早一点,如果她的勇气来得早一点,如果她能够早一点翻开这本图画本,就好了。
就好了……
她紧紧地抱着双膝,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控制自己的呼吸,在昏黄的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沉默落下,一颗一颗又一颗,仿佛要将她以往隐藏过的那些情绪全数落尽。
一道阴影在这时悄然来到她的身侧,贺峪蹲下身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我刚刚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纸巾,先用这个吧。”
江哓怔愣着抬起头,泪水仍然不断从眼中滑落,她没有伸手接过贺峪手上的外套,却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贺峪拿住外套的那只手,整张脸撞进那坨被他拿在手上的外套之中。
贺峪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很久才抬起另一只手,像是小时候那样轻轻地、安抚地在江哓的头上摸了两下,哑着声音哄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很快,就快要结束了。”
没有了时刻提醒人时间的钟表和各式各样的通讯设备,时间被感官无限拉长,贺峪不知道那个晚上江哓究竟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他的那件外套还是湿了一片,临睡前被他挂在床头晾了一晚上都没干透。
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哓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看向他的眼神平静得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好在他的衣服内衬里的一点微微的湿意还在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平时总是需要他们叫醒的桑幸这天却一反常态地早早醒了过来,坐在床上,随身的卡牌被她摆了满床,不知道究竟在算什么。
看到他们起来了,桑幸皱着眉收起摊在床上的卡牌,“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都算不到藏着芯片的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连一个方位都没有。”
贺峪本来对玄学这种东西多少有些不相信,可走过了这一段之后他对这东西的态度多少有点转变,闻言也皱眉道,“怎么可能?”
“不知道,我算了好几次了,都算不到。”桑幸摇摇头,从上床翻身下来,坐到江哓旁边,“昨天太晚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关于芯片藏在哪里有什么线索吗?”
江哓正要说话,门外的敲门声适时响起,是有人给他们送来了早餐,依旧是一碗糊糊,但还配了一小碟的咸菜,从数量上来看这应该也是基地里很珍贵的物资。
“先吃早餐吧。”江哓说。
桑幸坐在床上看着江哓把早餐端过来放到中间的桌子上,然后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莫名就觉得江哓好像对“找芯片”这件事情好像并不热衷。
也许不仅是不热衷,她看起来甚至像是没放在心上。
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们三个人吃完之后,贺峪照例把咸菜和糊糊拌一拌一起灌进了韩博的嘴里,完事之后还从背包里拿了三根营养剂出来一人分了一根。
韩博看见他们居然还喝上了营养剂本来想抗议,他宁愿喝营养剂也不想吃这些糊糊,但想到昨天这些人对待他的态度还是闭上了嘴,感觉说了只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掐了掐自己肚子上的肉劝自己冷静,就当是减肥了,反正等芯片找到了这些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