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乌雅氏一族轰然倾覆,被皇帝以雷霆手段查抄的巨浪,到了后宫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水面,却只漾开了几圈不大的涟漪。
除了内务府总管被悄然撤换,底下那些盘根错节的管事也无声无息地更迭了不少,仿佛只是湖底淤泥被搅动了一下,水面很快又恢复了那层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然而,慈宁宫却是处于风暴的中心。
当太后听闻乌雅家被抄出那令人瞠目结舌的近三百万两雪花白银,阖族锒铛入狱的消息时,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眼前一黑,竟直接在佛龛前晕厥过去。
自此,那象征着后宫最高权威的慈宁宫,便被一股沉疴病气所笼罩,太后缠绵病榻,再未起身。
这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皇后宜修的心头。
景仁宫内,宜修正襟危坐于凤榻之上,殿内清冷阴暗,似乎连温柔的日光都不屑踏足这里。
殿内没有鲜花瓜果的自然香气,反而反常的焚着名贵的沉水香,却也丝毫驱不散她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烦躁与郁结。
它们如同丝线般丝丝缕缕缠绕裹挟着她颇为瘦削的身躯,几乎要将她端庄的仪容勒出裂痕。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个个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主子而成为皇后心情不愉的泄品。
“太后……究竟如何了?”
宜修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剪秋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纤长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轻轻按揉着宜修紧绷的太阳穴,声音放得又柔又缓:
“娘娘宽心,太医院几位圣手都瞧过了,说是急火攻心,痰迷心窍,暂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心调养……”
她顿了顿,感受到指尖下皮肉的僵硬和抽动,声音更低了几分,“只是……宫外递了信进来。”
宜修疲惫地挥了挥手,像拂开恼人的蚊蝇,示意剪秋停下。
她微微侧,凤眸半阖,冷光从眼缝中溢出:“说说吧,信上都说了什么?”
剪秋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
“信上说……恳请娘娘看在同气连枝的份上,在皇上面前……为乌雅氏稍作转圜,求个从轻……”
“哼!”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冰锥断裂,骤然打断了剪秋未尽之语。
宜修猛地睁开眼,眸底寒芒四射,嘴角噙着一抹刻毒的讥诮:
“乌雅氏自己作死,那宫中御用之物是能动的吗?他们在内务府作威作福,如今把天捅了个窟窿,却还想拉着乌拉那拉氏一同跳下那万丈深渊吗?痴心妄想!”
剪秋面色白,嘴唇嗫嚅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娘娘明鉴……可,可终究是……一荣俱荣,一损……”
她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宜修铁青的脸色,后面的话像被无形的利刃斩断,生生咽了回去,只余下满室死寂。
宜修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僵硬,再无言语。
殿内的时光仿佛凝固了,唯有更漏滴答,声声敲在人心上,沉闷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剪秋几乎以为皇后已经不再开口,才听见那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
“昭妃的册封礼……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