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好好照顾妈妈,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你爸爸要是能看到今天的你他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非常、非常的骄傲。”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和激动,与方才话家常时的爽朗截然不同,让乔军和谢清瑶都微微一动,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不仅仅是在夸赞那么简单。
战友聚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清瑶集团顶层公寓的露台上,谢清瑶独自凭栏,望着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心绪却飘向了遥远的军区大院,飘向了那个承载着她青春与挚爱的地方。
夜风微凉,拂过她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犹豫和万千愁绪。
军区老招待所食堂那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刻骨铭心的、交织着甜蜜与痛苦的记忆。
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还残留着旧日的回声。
她清晰地记得,那是她和乔震刚结婚不久,他第一次带她去那里吃饭。
他穿着洗得白却熨烫得笔挺的旧军装,笑容腼腆又自豪,紧紧牵着她的手,声音洪亮地向那一桌桌起哄的战友们宣布:
“兄弟们!这!就是我媳妇儿,谢清瑶!漂亮吧!”
那一刻,他眼里的光芒,比食堂顶上的灯泡还要亮,充满了对她、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战友们的笑声、祝福声、拍桌起哄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她记得后来怀孕时,妊娠反应严重,胃口不好。
乔震心疼得不得了,只要一有空,就非得拉着她去食堂,变着法儿地给她找好吃的。
他总是笨拙地把瘦肉都挑到她碗里,嘴里还絮絮叨叨:
“瑶瑶,多吃点,你得补充营养,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以后我带他来这里吃饭,告诉他,你妈怀你的时候,可没少折腾我这张老脸去求炊事班老王开小灶!”
他那故作委屈,又掩不住欣喜的模样,至今想起,仍让她心头酸涩又温暖。
她更记得刻骨铭心地记得乔震牺牲后,她最后一次去那里。
食堂不再是,那个充满烟火气和欢声笑语的地方,它被布置成了肃穆冰冷的灵堂。
墙上,挂着乔震穿着军装、带着憨厚笑容的黑白照片,下面层层叠叠摆满了苍白的花圈和挽联。
那些曾经和她开玩笑、叫她“嫂子”、祝福她和乔震的战友们,全都红着眼眶,穿着整齐的军装,压抑着低沉的哭声,整个空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绝望
那种冰冷彻骨的绝望,那种撕心裂肺、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碾碎的痛楚,如同最深的烙印,二十八年来,从未真正淡去。
这二十八年来,她像躲避瘟疫一样刻意回避着那个地方,如同回避着心底那道从未愈合、一触就痛的伤疤。
她害怕看到那些熟悉的、或许已经磨损的桌椅,害怕闻到那曾经混合着大锅饭菜、汗水与阳光的、独属于那里的气味,更害怕见到那些和乔震一起出生入死、同样苍老了容颜的兄弟们
她害怕那一切会化作汹涌的潮水,将她再次彻底拖入那片无边无际的痛苦深渊,让她无法呼吸。
“妈,”
乔军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轻轻将一件薄披肩搭在母亲肩上,
“夜里风凉您还在想聚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