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苏府。
时值午后,苏夫人歪在榻上,身下垫着青缎绣缠枝莲的软枕,听小丫鬟捧着新刊的话本子念得绘声绘色,眼皮子渐渐沉,正要入梦乡。
就在这时,管家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惊讶。
“夫人,谢辅府上差人来了。”
“谢府?”
苏夫人猛地坐直身子,鬓边银步摇“叮咚”作响,睡意顷刻间消散无踪,“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她与那位新的谢夫人,不过是宴会上点头之交,谢家势大权重,向来少与人私相往来,这般突兀登门,不由得人不多想。
“回夫人,并非急事。”管家躬身回道,“来人说,谢夫人在南山别院避暑,得了些新鲜果子,特意命人送一篮来,请夫人尝尝鲜。”
说话间,便有下人抬着一个精致的竹篮走了进来。
篮子上还覆着几片宽大的荷叶,水珠在上面滚来滚去,显得格外鲜嫩。掀开荷叶,只见里面码着一篮子水灵灵的鲜桃,个个饱满圆润,粉嫩的桃尖上还挂着细小的绒毛,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清甜的香气。
苏夫人看着那篮子桃,微微一怔。
这礼,送得有些讲究。
不重,却极其用心,像是朋友间随手的馈赠,半点没有官场上的客套与疏离。
“可还有旁的话?”苏夫人问道。
管家从袖中取出一张素雅的便笺,双手奉上:“来人还呈上了谢夫人亲手写的信。”
苏夫人接过信,展开一看。
信上的字迹娟秀飘逸,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信中言语简淡,只说山中偶得佳果,念及旧日照拂,特送来尝鲜。又在末尾处,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说山中清幽,只她带着两个孩子,到底冷清了些。
苏夫人看着“冷清了些”那四个字,原本还有些疑虑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她懂了。
这位谢夫人,哪里是送桃子,分明是在递梯子,下帖子呢!
这信写得极有水平,既表达了亲近之意,又没有半点强求。去与不去,全看她苏家的意思,半点不会让人为难。
“这位谢夫人,倒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苏夫人将便笺放下,唇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稍一思索,便立刻有了决断。
谢家如今权势正盛,谢辅本人更是深不可测。而这位新夫人,看似病弱,手段却如此高明,绝非池中之物。这样的人家,主动示好,没有理由拒之门外。
更何况……
苏夫人的脑海里,闪过自家女儿苏芸熹那张娴静的脸,又想起了那个在京中风评极佳的谢家大公子,谢长风。
那孩子,她也是见过的,一表人才,沉稳有度,是京中多少人家眼里的金龟婿。
自家女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若能……
想到这里,苏夫人的心,不由得活泛了起来。
“来人,”她立刻吩咐道,“去把二小姐请来。就说,换身体面的衣裳,随我出门拜访故人。”
不多时,苏芸熹款步而来。
她身着鹅黄绫罗襦裙,领口绣着细碎的缠枝桃花,腰系葱绿宫绦,垂着小巧的玉佩。本就肤若凝脂、眉目清雅,这般装束更衬得她如春日初绽的迎春花,娇嫩中带着端庄。
“母亲,不知唤女儿前来,要往何处去?”苏芸熹柔声问道。
“去南山别院,拜访谢夫人。”苏夫人拉过女儿的手,仔细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越看越是满意,“谢夫人邀我们去尝鲜,咱们空手去不好。你去库房里,将前日得的那两匹天水碧的云锦取来,权当是给谢夫人的回礼了。”
苏芸熹听到“南山别院”四个字,执着团扇的手,微微一紧,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涟漪。
她想起了那一日,在后山,那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
他为她引路,为她挡开荆棘,话虽不多,那份妥帖的照顾,却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好……好的,母亲。”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一抹异色,轻声应下。
苏家的马车,很快便备好了,载着满怀心思的母女二人,朝着城外的南山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