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谦丶孟澧丶褚喻,到韩媞和徐宏,他们凝注给魏摇芙的目光无不骇然。缘由想来是她的态度过于严肃。
刘华安的笑也霎时间销声匿迹,他怔了眼,一双眼睛瞪大了些,失惊似的盯着魏摇芙。
接受着衆多视线,魏摇芙却不偏不倚地直视刘华安,她加重了语气:
“请你道歉。”
缓过神来,刘华安也没觉得自己面子上下不去似的,他麻利地下了椅子,对着魏摇芙郑重地深深鞠躬,从谏如流地道歉:“对不起!”
他擡起头,盼着魏摇芙的眼睛,诚恳道:“是我口无遮拦了,对不起,冒犯到了你,还失礼地提到了你的家人。你说的对,不会用蟹八件,确实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情,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
魏摇芙盈起笑,弯弯的桃花眼睄着他,她语气轻快:“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我原谅你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因为其他人不会什麽而大笑。”
桌上的气氛重新缓和,刘华安回到椅子上坐着,他的脸上还有些窘然,摆弄着蟹八件道:“我有时候对自己的笑点也觉得无话可说,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还以为……大家可以跟着一起笑,以为大家都在笑就是没问题的。”
“我刚刚也笑了,真是对不起啊。”徐宏抿着嘴,他的手举起来,似乎是想在头发上摸一摸,不过在将要触到头发时又坠下来。
释然般的一笑,他睐着魏摇芙道:“突然想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因为不会一些礼仪被人嘲笑过。那个时候,一直想着,是自己学习的不够多,被笑也是活该。”
池怜阙倚靠在椅子上,他陡然成了讲解员:“餐桌礼仪,本身也不是任一个人生下来就会的。以蟹八件为例,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明代,传说明代苏州人漕书为解决食蟹时的繁琐问题,最早发明了锤丶刀丶钳三件工具,用于拆解蟹壳;之後又经过不断改良,逐渐发展成蟹八件;但一些沿海地区的人,反而有很多徒手掰丶用嘴吸的人。”
“蟹八件称不上吃蟹的传统,它本质上是文人文化的‘精致化丶风雅化’传统,而不是普世传统;吃蟹的方式也没有对错之分。礼仪是学来的,不会的人可以出于自己的考量决定要不要去学,这本质上是个人选择,去学习也不应该认为自己低谁一等,教导的人更不应该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他把目光放在魏摇芙身上,在他身上素来罕见的笑意浮现,狐狸眼里眯出了些光点似的。
池怜阙声态恬适:“很多人面对这种情境都会内化原因,能够为自己发声——你是勇敢的。”
“摇芙的勇气,的确让人羡慕。”宋谦缓着腔调道,他垂着眼,手指拈起蟹刮,在木质托盘上敲点。
他倏尔又换了一口耐人寻味的语态:“让人忍不住好奇,如果遇到了比在镜头前被嘲笑更让人棘手的问题的时候,摇芙会有什麽反应。”
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让魏摇芙情不自禁地想到和宋谦初次见面的时候,引人不适的感觉。
她微不可察的拧了拧眉,挂着笑的唇角没垂下去,反问出嗓:“什麽叫更棘手的问题啊?宋谦哥可以举个例子吗?”
下垂眼快要弯成窄细的眯缝,然而宋谦的眼中却难寻笑意,他徐徐道:“最常见的,应该是各色各样的黑幕吧,这个在圈内并不少见。潜规则一类的东西。”
“目前我还没有遇到过,我不确定我会有什麽反应,我只知道——”魏摇芙端正身体,肃穆地凝目对着宋谦。
“我绝对不会成为伤害我自己的人。”
简短的一句话中蕴含深深意。
江璐情不自已,她伸出手搭在魏摇芙的手背上,将那只手紧紧握住。
本没有她说话的必要,可她却不自禁地眱着魏摇芙,低音道:“我会向你学习。”
孟澧迁了迁视线,他无息地睃过宋谦面上微变的神采,而後固睛看着江璐,静了少顷,拎起唇笑道:“我想,我也该向摇芙学习。”
环顾着桌前的人们,被刚才的氛围惊得噤若寒蝉的褚喻放松下来,他用佩服的眼神瞅着魏摇芙,发言道:“我——我只希望,自己也可以拥有摇芙姐一样的勇气,希望未来有一天,我可以找到我想坚定走下去的路。”
“你不是在男团里吗?怎麽?想跑路啊?”韩媞骤然掷出声调侃,她目嵌笑意地瞧着褚喻。
褚喻被吓得匆忙否认,连手都举起来跟着脑袋一起摇,惶乱道:“不不不不,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我发誓!”
立完誓,褚喻为难地解释道:“主要是,男团,说到底还是青春饭嘛,我不能一辈子都搞唱跳,还有很多後辈虎视眈眈呢。”
刘华安趁着目下松活的氛围,加一声道:“可以学学我啊,自己做音乐,自己唱或者做曲子给其他人,都OK的。”
“唉,算啦,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大家赶紧吃吧,再拖下去,菜估计要凉透了。”褚喻低了低脸,他的眼睛闪了几下,再擡起露出时又恢复了明澄。
比起费劲的去吃螃蟹,魏摇芙选择简单挑几口夹起来就能吃的菜。
纵使早上因巧克力发生了尴尬事件,但天从白到黑,魏摇芙的心理也跟着更叠。
嘴里吃的是菜,脑袋里惦记的是巧克力。
然而,有人仿佛不想她三心二意般。
堆了蟹肉的小碗落到了她眼前——由池怜阙的手端来。
魏摇芙错愕地仰着下颌望着他,可这位把蟹肉送来的扒蟹工只道:“我还没吃东西,碗是干净的,里面的勺子也是。”
她刚想婉拒,扒蟹工便转身进了厨房。
韩媞单手支上下颚,掉头瞟了眼池怜阙的背影,感叹道:“小池真是细心啊,知道摇芙不会用蟹八件,就专门把肉给扒出来。”
刘华安还在用蟹锤敲蟹壳,他苦着脸擡头道:“如果我说我也不会用蟹八件,我能拥有这种服务吗?”
韩媞乜了眼他,笑道:“做丶梦。”
但享受了这一服务的魏摇芙却没多高兴。
她垂着脸,看着自己面前装着蟹肉的小碗,额心微微蹙着。
内心升起谴责的声音:
明知一个人对自己带着想法,不拒绝,同时又找理由不同意;单单享受着对方的付出——这样好吗?
暗示对方自己也有心,却自私的因为前程拖拉——这样好吗?
胃渐渐失了饿意,魏摇芙鼻间最清晰的就是蟹肉香,但她没有分毫的食欲。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