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相公……现在在楼下做什么?”
“不清楚呢,”婢女说,“四当家与五当家在一起聊着些什么,他们兄弟感情真好,结义的兄弟竟然比坊间很多亲兄弟都关系好。”
另一个叫秋墨的婢女恭敬地应。
“二楼在布置雅间,夫人,四当家亲自挑选布置的最好的包间,后面大厨也在忙活着炖蹄膀、煨狗肉、焖大虾。五当家去梅花树下刨酒去了,听伴当说好像要把上任掌柜埋了二十多年的浓醇烈酒全刨出来。”
“……今晚有什么客人要来么?”
“具体不晓得呢,”婢女应,“这么好的招待,八成是生意上的什么重要伙伴、大老爷,或者官场上的什么尊贵大人吧……”
“…………”
婢女画完妆便拎着箱箧退出去了,我坐在梨木雕花梳妆台前,直愣愣地盯着镜子里面猩红的眸子。
盯了好一会儿,有意识地绵长呼吸,平复情绪,控制理智。
然而越盯越红,越盯胸口越起伏剧烈。
镜子里的眸子也死死地盯着我。
“……”
死就死吧。
被打死又如何。
不疯魔,不成活。
起身,满屋子找利器,陪伴多年的双刀早已被豪商收起来锁到不知哪个密室里了。
没有刀,做女红的绣花剪子也行,削皮的小水果刀也行,凿子也行……只要是利器,都行。
然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找不到,所有尖锐的物体都已经被收起来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绝望无助,独身立着,望着虚空的前方,木木地了许久的呆。
忽然快步走到圆桌边,一把打碎了盛放绿豆糕的青花瓷盘。
啪!门外看守的伴当立刻敏感地冲了进来。
“怎么了夫人?”
“没什么,”我一派正常地说,“不小心把糕点打翻了。”
蒋福、蒋安打量了我一会儿。
“进来打扫。”
“是。”“是。”
笤帚、簸箕,地板清扫得干干净净。
“夫人,盘子少了一片,劳驾交出来。”
第18o章
锋利的瓷盘碎片被抠了出去,掌心由于紧攥而划得鲜血淋漓,婢女心疼地过来上药粉,包扎。
这么多时日严密看守,蒋福、蒋安的耐心彻底耗费尽了。
完全无法理解,高大的练家子伴当抱胸,倚着门槛,眉头紧拧。
语气不善。
“夫人,您知道这桩事报上去之后,自己又得捱好一顿收拾的吧?……那些惨叫声我们夜里值守的时候也听见过,这都多么久了,几个月了,四当家的还没把您彻底收拾怕?……”
“咱就无法理解了,四当家这么厉害的英雄人物,能文能武,能经商赚大钱,能霸占一地做绿林,有财有势。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想嫁入陷空岛都嫁不进来,您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都已经怀了孕的妇人了还不安分,藏个碎瓷片想干嘛?想弄死我们四当家?……害死了我们四当家你以为陷空岛那么庞大的势力能让你活?……”
“呸!不识好歹!不识抬举!……”
“刚来的时候我们四当家对你多好啊,专门请最好的大夫,花大钱,救了你的贱命。柔声细语,百依百顺。到现在这个样子,捱的那些顿打,全都是你一次次逃跑,自己作出来的!贱骨头!……”
“……”
这种戳脊梁骨的嘈杂环境里,实在控制不住有些错觉,忍不住怀疑,是否过往数次的挣脱真的做错了。
他们骂的都对啊,如果我听话,如果我老实,蒋平根本不会伤害我啊。
可是他毁了我的仕途。
我本可以走得很远,爬得很高。
以我的圆滑老练,以我过去几十年积累的人脉资源,再给我些时间,我甚至能比展昭爬得更高。
“福哥哥,”婢女摇晃着高大伴当的袖子苦苦求情,“别往上报了吧,别报了,夫人脖子上的掐伤到现在还没褪干净呢。”
“不往上报?”伴当冷笑,“不往上报,出了事儿,你们替我们担罪责?”
两个婢女给伴当跪下了。
她们为什么帮我,我从未对她们产生丝毫感情,一直以来都只是在礼貌性地虚与委蛇而已,她们为什么舍下尊严跪下来帮我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