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竟又想下跪请罪。
这次不必元嘉伸手,红玉已然上前把人扶住,口中还道:“良媛身子弱,可别站在外面吹风了,不若和女君一道先进屋去?”
元嘉又看了红玉一眼,前者便会意地搀起卫妙音的手腕,作势要把人往屋里带。
可卫妙音哪敢越过元嘉走在前头,微微侧过身子,避开红玉后又道:“是了,这外头还刮着风呢,怎能让您一直在外头站着。是妾身的不是,还请女君随妾身一同进屋。”
这是借着红玉的话,反过来请元嘉先进门了。
这样推来推去的也不是办法,元嘉便也应了卫妙音的话,快走两步与前者并肩而行,脑子里却思考起前者刚才说的话来──竟是将自己长居畅和馆不得出的事情全归于燕景祁的好意吗?
这是卫妙音真心实意的想法,还是为了搪塞她这个太子妃的敷衍假言?
“……太子原是心疼你,想着要你静养,也不叫本宫多打扰的。如今倒算是本宫不请自来,还要请良媛勿怪才是。”
收起思绪,元嘉也干脆顺着卫妙音的说辞继续──毕竟她是来探人的,而燕景祁也确实说过前者体弱。她此刻开口,自然也只提这一句。
卫妙音神色却十分平静,丝毫没有为‘太子’两个字生出任何波动,只淡淡道:“女君折煞我了,这畅和馆许久未有客人到访,您能来瞧我一眼,是这院子的福气,也是、妾的福气。”
元嘉眉头微蹙,“平日里,都无人来与良媛说说话吗?”
“妾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病着,医女又叮嘱妾静养,自然就没什么人了。”
卫妙音直视着前方,浅浅勾了勾嘴角。不知是否是元嘉的错觉,总感觉那道目光格外冷淡,人也透着疏离。
“虽说要静养,可也不是叫人一张口都不说话的,且良媛这院子已经够静的了,再不添些人气,可不就冷清了?”
元嘉看着卫妙音不见一丝血色的侧脸,摇着头不赞同道。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屋,卫妙音正要把元嘉往主座上引,却只觉眼前忽的一花,整个人踉跄着便要往地上摔去。
好在元嘉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下意识呼道:去,去把章太医叫来!”
太医章有为,是宫里专司在元嘉身边奉差的医官,如今亦住在太子府。
盼春反应最快,一听见元嘉的话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畅和馆的人手不足,唯一能用的两个仆妇又不知章有为住处,便只好她自己去了。
红玉张望了两眼,见距离卫妙音不远处还站了个穿浅色襦裙的宫女,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动作,无法只好自己上前替过元嘉,搀着前者半倚在榻上,这才又退回元嘉身边服侍。
那宫女落后两步才上前,瞧着倒十分的镇定,也不急着查看自家主子的情况,反而往一旁的暗格里摸出个瓷口小瓶,倒出几粒丸药便要喂卫妙音服下。
元嘉站在几步开外,将眼前人堪称熟练的动作收入眼底,余光又瞥了眼卫妙音的脸色,想了想,开口阻止道:“卫良媛这是突发病恙,还是等太医过来号了脉,再依方子用药吧。”
闻言,那宫女动作一僵,而后伏倒在地,像是在被人追赶般急急道:“启禀女君,良媛她这是旧疾,是前些年患哮症时落下的根。这药,是从前随府伺候的赵太医开下的,说是良媛身子弱,受不住烈性药来根治,便只开了几粒丸药略作调理。良媛平日若有不适,都是吃这些丸药的。还请您让奴婢先给良媛服下,也好叫良媛舒缓舒缓!”
元嘉一开始倒还好生听着,却不想这宫女开始搬弄起是非来,当即冷笑一声,“本宫刚才只说,等太医来了好生看诊,再对症下药,怎么到你嘴里,竟似本宫要阻着拦着不许你给良媛喂药……怎么,本宫还会害了良媛的命不成!”
元嘉一抚袖坐在了卫妙音不远处的圈椅之上,声音愈发冷冽,“这罪名好大,本宫可担不起。”
那宫女脸色一白,握着瓷瓶的手也抖了一下,而后瓷瓶跌落在地,骨碌碌地滚了几圈,药丸也散在四处,却也不去捡,只以头磕地,口中连呼不敢,声音更是一声高过一声。
元嘉却听得皱起了眉──只呼‘不敢’,而非‘知错’,瞧着是因她的问罪而生惧,但又是磕头又是高喊的,说是往她身上落个“恶主”的名声也可……又或是她近来太过草木皆兵了?
红玉也下意识觉得不妥,当即便伸出手抵了上去,手腕暗暗使力,强行将那宫女撑了起来,“卫良媛身边何时多了妹妹这么位贴心人,倒不见一直跟在身边的大宫女叶兰?”
“奴婢、奴婢绿烟,良媛迁居畅和馆后,便一直服侍在良媛身边了……”
那人,不,该说是绿烟了,僵着身子答话,却说得磕磕巴巴,也不知是在担心什么。
绿烟二字一出,这名宫女的旧主是谁便再明显不过了。
不止元嘉正了神色,连撑着人的红玉也重新打量了好一番,才终于从一堆过往中翻出些许印象,“哎呀,竟是绿烟妹妹!瞧我这记性,从前还与妹妹说过话呢,今日竟……实在是我的过错,该打该打。”
说着,又刻意朝元嘉道:“女君,这位绿烟妹妹从前是服侍在先太子妃身边的,最是贴心不过。想来今日也是爱主心切,才会失了章法。”
又见元嘉极轻地一颔首,心中更是大定,继续道:“要奴婢说,绿烟妹妹不止不该罚,反还要厚赏呢!”
绿烟被红玉扶着,一时不敢乱动,听到这话也只能僵着身子推辞,“哪里敢得女君厚赏,奴婢、奴婢不过略尽本分罢了。”
被这样一通话架住,绿烟自然也不敢再继续磕头,只好跪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作者有话说:熬呀熬,熬呀熬,于是熬到了周四!
第47章劣丸药可若非我身负恶因,又怎会招人……
那厢,卫妙音也缓了过来,之前虽胸闷眩晕,屋内发生的事情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如今稍微好转,立刻便要起身求情。
元嘉抬手止住,“良媛病疾骤发,还是先不要起来为好,仔细身上又难受。”
说着又往绿烟的方向睨了一眼,“这丫头很好,知道紧着自家主子,且又是这两年悉心服侍你的人,该怎么做,本宫心里有数,你安心就是。”
至于这其中有几分真,便另当别论了。
卫妙音自然也不会全信,可还是心头一松。她不怕元嘉信口诓人,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话,不管真心假意,总是要算数的。
如此又安静了一会儿,盼春才领着人从外面进来。章有为显然极知道仪礼规矩,一路行经宫女内眷,竟半分眼皮也不抬,始终微垂着脑袋,拜过元嘉后便静候吩咐。
元嘉这才收回手,又朝来人道:“卫良媛适才突感不适,本宫实在担心,这才请章太医过来诊治一二。”
章有为闻言,又是一拱手,这才往卫妙音榻边走去。抬手搭了搭脉,又细细询问了几句,方重新转身答话──
“回禀女君,良媛的身子无碍,只是有些不足之症,大抵是因为之前害过其他的病,又未得好生休养,这才体弱了些。”章有为捋了捋胡子,“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平日里多饮些补药,闲暇时再到处走走,调理个一年半载的,便也同常人无异了。”
卫妙音撑坐起身,满脸惊诧,“……什么?”
元嘉听着,视线从跪在地上的绿烟头顶掠过,心中忽而一动,“既如此,还请章太医再替本宫瞧瞧,良媛平日里吃的丸药可还好?若是可用,便劳你带回去比着多配些备着。”
章有为低头称是,“这倒不难,只是还需请女君将那药给下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