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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韫桢倚在榻上阖目养神。
朝安位于北方,此刻又是深秋时节,宫殿里已燃起暖炉。苍韫桢怕热但又贪着那点暖意,嘱咐了宫人把暖炉支得远一些,此刻那炉子便正在离床榻两尺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燃烧着。
沈时安进来汇报时苍韫桢险些睡着了,听见声音传来才略微掀开眼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何事?”
沈时安在厚重的帷幔外行礼道:“柳相自南方寄过来的信件到了。”
重要的事情卿知早已借火传信告知,之所以仍写了信寄往朝安,纯粹是知道朝中有人关心此事进程,做个样子罢了。
寄与不寄他们都会疑神疑鬼,不如寄一封内容存疑的信虚晃一枪,让朝中别有用心之人看后既心存疑虑又不得不信。
苍韫桢一听是此事,又把眼睛合上,随意匀出一点气力说话:“念。”
帷幔那头的沈时安环视一圈并未退避的宫人,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自怀中取出那封封口完好的信件,拆开后念起里头的内容。
越念到后面,她越是心惊,不自觉地连语速都放慢了许多,直到帷幔内的人轻咳一声,才陡然回过神来:“陛下,柳相信中所诉情状……”
苍韫桢的语调不高不低,却带着强烈的不容置疑:“接着念。”
沈时安只好听命,继续顺着信件的内容往下念。
周围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收敛了目光,又不约而同地向后退走,离开了此刻令人胆战心惊的偏殿。
柳卿知文官出身,用词并不似上了年纪的某些官员那般啰嗦,反而十分凝练,对南方现存的惨状并无过多感情上的叙述,文字冷静、客观,毫不拖泥带水,看不出半分情感上的偏颇。
无端令人更为胆寒。
沈时安终于念完了这封烫手山芋般的信,发觉自己已是一手一脸的汗,正想抬起衣袖将脸上的汗悄悄擦去,便听帷幔里的人说:“此信封口可完好?”
沈时安方才便已确认过,此时相当有把握地答道:“完好。”
苍韫桢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后又问:“信件可有涂抹?”
沈时安快速又看了一遍信件内容:“有。”
“在何处?”苍韫桢再度追问。
沈时安的目光停留在唯一一处涂抹之上,正欲作答,便听帷幔那边一阵衣料摩擦声,苍韫桢从榻上起来了。
“若是只有一处涂抹,那这信在寄入皇宫之前,至少已被三人查阅过。”
沈时安微微瞪大了眼睛:“陛下是如何……”
苍韫桢似乎在帷幔那边坐下了,随即传来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大抵是在上妆:“卿知寄往皇宫的信被三人以上私自查阅已是常态,她与我都早已习惯在必然会被查阅的信件上留下涂抹的痕迹。”
一处,是一切照旧,私自查阅的人照旧,以火传信也照旧。
若是一处以上,则事情还存在诸多变动,柳卿知那边也无法在短期内确定下来。
这种情况之下,苍韫桢便需要等第二封信,又或是——柳卿知的归来——
作者有话说:就这样被榜单鞭策(瘫)
第72章
“那姓严的不是昨日才回去吗?怎么今日先生们就开始更改日后的教习计划了?”关云铮断断续续吃完了一餐,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水。
虽然步雁山说严骛此行回去大概不会乘坐马车,但这才过去不到半日,就算他已经乘坐灵舟之类速度更快的载具回到了仙盟,仙盟也没这么快就搞出新的幺蛾子吧?
除非仙盟本来就打算插手归墟的教习计划,派严骛来只是单纯地膈应他们,或者是为他们提出的改动编造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毕竟严骛回去后会怎么汇报关于归墟的现状,这边全然不知情。
但归墟却知道仙盟早就打算插手改动教习计划,所以到底是作为仙门对于仙盟的惯有行径了然于心,还是归墟也在坑仙盟……
江却给仍处在馒头噎人余韵中的闻越倒了杯水:“大概严骛在仙盟中并无实权。”
关云铮顿时神色复杂:“仙盟派他来该不会也是为了……”羞辱他吧?虽然这几天看起来最能羞辱人的章存舒压根就避着没让严骛见着,但凌风起那张嘴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要是严骛这三日没少在归墟乱窜的话……大概也是难逃一劫。
师门众人显然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连闻越都罕见地沉默下来,没有继续就此事贬损严骛。
关云铮无意间冷场,下意识起了个别的话头打破沉默:“那苏修士若是不回来,日后小悯的琴就是师父来教了?”
好吧这个话题也不怎么样。
她在心里绝望地叹了一口气,怀疑自己最近中邪了,每次开口都说些地狱话题。
好在这个话题还是能接下去的,只不过接话的人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位。
——另一边不知何时结束了商讨,章存舒从月洞门后探出半个身子:“苏修士会回来的。”
关云铮扒着竹椅转了半圈,看向章存舒:“师父如此笃定?”
章存舒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小悯这般有天赋的学生,苏修士一定愿意继续教。”
听了这话的楚悯怪惶恐的,总觉得苏修士就算回来大概也不是因为她,但她也没对章存舒的话提出异议,而是问了一个在座各位都相当关心的话题:“日后的教习计划会如何改动?”
章存舒没型没款地靠在门上:“这次严骛抵达归墟之前,我收到消息称,仙盟会将一群人送来作为你们的新同窗。”
闻越喝水快喝撑了,放下茶盏道:“仙盟的眼线?”
章存舒的眉毛挑了挑:“不全是,部分是从未参与过教习,但得知归墟教习计划后想半道加入的仙门弟子;部分是过往集中教习的弟子;剩下那一小部分才是仙盟的眼线。”
关云铮忍不住皱眉:“得知归墟教习计划?他们如何得知?”
章存舒似乎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调侃道:“他们如何得知的教习计划,你和小悯应当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