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家,正好给你施展的空间,你当然说的比唱的好听。”最后,曹正柏只能这样讽刺。
“我重申一遍,我不说谎。我充分尊重每个人的意愿,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你的自由,我不会以责任、亲缘之类指责你、束缚你。只是夫妻六载,我觉得该问清楚,不能让你因一时赌气走上这条路,来日后悔,以的性格,恐怕也不好意思走回头路。”
这话说的温柔,曹正柏不好意思一直怼他,闷闷道:“说的好听,你又哪里懂我。”
李茉轻笑,“不外乎易地而处、将心比心。世上有牡丹,就有野草。我不指责牡丹娇贵,也不嫌弃野草卑贱。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只要不后悔就好。”
曹正柏对号入座牡丹,他觉得自己是一朵养在深宅大院的白牡丹,他需要精心照料、专人定时除草施肥,才能花开动京城。如今庭院晚来风急,他活不下去,只能托庇于佛祖。
回想起见过的牡丹,曹正柏不知自己该像那一朵。唐朝人最爱牡丹,本朝推崇山茶、梅花、水仙之流清新雅正之花。小时,自己也学过工笔花鸟,不知哪一笔落到自己身上。
曹正柏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回过神来。他望着逆光坐在窗边的李茉,李茉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相反她渊渟岳立、沉稳刚毅,像个男人。
“夫妻六载,你可曾心悦于我?”曹正柏轻声问道。
唉……
李茉也是无语了,咱们当初是什么情景下成婚的,你不清楚吗?成婚后又是怎样的鸡飞狗跳,你忘了吗?现在是说爱不爱的时候吗?
拜托,醒醒。
不合时宜的,李茉想起以往看过许多当家主母被迫避世礼佛的小说,这位主母可能是主角、配角、反派,不管她什么身份,被男人关进佛堂的时候,不关心自己的生存,只执着于问一句“你爱不爱我”。
原来,无论男女,成为弱者,就会紧紧抓住所谓“爱情”。
曹正柏啊曹正柏,你是魏国公府嫡长孙,长房只有你这一个嫡子,其余庶出子弟跟在世子身边用命挣功勋,你却生来就有高贵的身份、纯正的法统,生来就在绝大多数人的终点,你想的却是心悦与否?
我和你谈生存,你和我谈爱情,那没得谈!
看到逃避的曹正柏,李茉心中警醒,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失权失能的境地。
李茉垂下眼睑,轻叹一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你是堂前牡丹,我却只是乡间野草,今生能得相逢,已是佛祖保佑。如今大约是缘分尽了,只能分隔天涯。我对你说的话,从来真心实意,无论你作什么,我都尊重。我只能告诉你,若是我瞧不上的男人,我不会与之生儿育女。”
假话全不说,真话不说全,而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李茉心中对曹正柏只有失望,看到曹正柏轻易放弃,仿佛看到智商一百四的天才去打零工,拥有觉得乐感的天才唱莲花落,可惜了。
李茉自己从底层爬上来,历经多个世界不改初心,再苦再难也决不放弃,她喜欢的,是和她拥有一样品质的人。千磨万砺的青竹,怎么会喜欢娇养庭院的牡丹。
李茉独自回到魏国公府,世子夫人听闻她没把儿子劝回来,自己关在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
她不敢跑去指责李茉,若是曹正柏决意出家,李茉拍拍屁股和离,说不定会带走孙子。若没了李茉,长房怎么办?世子夫人嘴上骂骂咧咧,心里明镜一样,自己没法和丈夫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庶子斗,若是辛苦半生,爵位落到庶出子身上,自己死不瞑目!
待孝贤太子入葬之后,魏国公才抽出空往安国寺去了一趟。曹正柏是曹家第三代名正言顺、最具合法性的继承人。当初为了他的继承人地位,魏国公才在皇帝的步步紧逼下,为他求娶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李茉。
婚事只是保护曹正柏继承人地位路上,最平常的一件小事。从小到大,曹家倾注在曹正柏身上的心血,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单说世子,常年在西北镇守,他身边也有爱妾娇儿,朝夕相处之间,他难道不偏心养在身边的孩子吗?可他依旧坚持曹正柏的继承人地位不动摇,就是为了曹家传承有序。
世子夫人听闻公爹亲自去了安国寺,立刻跪在小佛堂的佛龛前祝祷,“求菩萨保佑,若是我儿回心转意,信女此生茹素,为菩萨塑金身还愿!”
虔诚跪了一上午,正院传来消息。魏国公亲口对老妻说:“罢了,拉不回来,由他去吧。”
世子夫人一听,立刻跌坐在蒲团上。苍天啊,连公爹也放弃正柏了吗?那她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外头丫鬟又来禀告:“夫人,中贵人来宣旨,请您往正堂去。”
世子夫人升起妄想,难不成陛下听说正柏有意出家,特意下旨不许,或者下旨立他为世孙?
正堂,魏国公领着府上众人跪地接旨,宣旨公公的声音清亮高亢,宣告的事实惊得世子夫人不顾礼仪,悄悄抬头望天。
甭管骈四俪六的圣旨扯了哪些典故,如何夸赞魏国公府的家风,淑妃与李氏的亲密关系,重点:四皇子寄养在魏国公府,由他的姨母李氏负责照料。
“臣领旨谢恩。”魏国公亲自接过圣旨,送走宣旨公公,猛然回头,虎目如炬,直直射向李茉。
凶狠的眼神直说了两个字:是你!
书房中,魏国公大马金刀坐在主位,国公夫人左右张望,始终紧抿着嘴唇。
“你参与进夺嫡大事了?端王、博宁侯之死,与你有关?”魏国公狠狠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真当本公举不动刀了!”
李茉心中赞叹,过程全错,结果全对。魏国公何等老辣,拨开重重迷雾,仅凭寄养四皇子的事实,就推导出最本质的答案。
“我若只有一张嘴皮子,早被病逝了。”李茉并没被吓住,依然口齿清晰:“祖父明鉴,非我有意与端王为敌,实乃为长姊报仇,不得不为。”
魏国公闭了闭眼睛,怪不得皇后一系的举动那么奇怪,当初还以为单纯穷人乍富,不知礼数。但是!不管为了什么,李茉掺和进夺嫡,就是拉曹家下水,她顶着嫡长孙媳的名头,就是代曹家表态!
“正柏是被你杀端王吓住了?”国公夫人这才明白,为何孙子躲到庙里去。
“唉,若说杀人,几年前我就杀过,尸体堆满外院和门房,郎君也是亲眼所见。不知为何,这次却如此害怕。我也详说了当年恩怨,我并非无缘无故杀人的魔头。”李茉装作很苦恼的样子。
国公夫人心说那怎么一样。杀敌是保家、忠君、卫国,那些兵匪死再多,与正柏何干。可李茉敢杀端王和博宁侯,便是完全不把尊卑放在心里,一旦得罪她,不论身份贵贱,她都要践行心中道义。
国公夫人看向丈夫,无声问:该怎么办?
李茉又善解人意起来:“成婚六载,承蒙祖父、祖母垂爱,孙媳请以郎君出家为由和离,绝不牵连国公府。”
魏国公冷哼:“利用曹家报仇,又把曹家拖下水,还想一走了之,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