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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第2页）

这次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坐在窗边借着微弱月光缝补衣物的兰音。

兰音很安静，手指灵巧地穿梭于布料和丝线之间。但晏清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并非一直停留在针线上。她的目光，时不时地丶极其短暂地，会飘向晏清摊开在桌角的一本《蒙童训》——那是晏清从书院借来，打算闲暇时给楠儿做啓蒙准备的书册，书页边缘有老先生批注的娟秀小楷。

兰音的目光落在那些墨字上，带着一种晏清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丶近乎贪婪的专注，以及更深沉的丶被压抑的渴望。那眼神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晏清心中激起圈圈涟漪。

她想起原主记忆中，兰音似乎出身并非完全的赤贫，或许幼时曾有机会接触过文字又或者，是长久困于无知与闭塞中，对“知识”本身産生了一种本能的向往

晏清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前世对书籍的热爱，那种沉浸在文字世界中的满足感。眼前的兰音，如同被关在玻璃罩外的人，渴望着里面的风景。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这天晏清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休沐日去书铺接活，而是早早起身，将小小的厅堂仔细打扫了一遍。她搬来一张稍大的矮几放在相对宽敞的地方，又搬来两个小杌子。楠儿好奇地看着她忙活。

早餐是兰音做的清粥小菜。饭桌上气氛依旧有些沉默，但已不像最初那般凝滞得让人窒息。晏清吃得很快，放下碗筷後，清了清嗓子，目光尽量自然地落在兰音身上。

“咳……今日休沐，铺子里活计不多。”晏清开口，声音比平时略高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兰音擡起头，墨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晏清指了指放在矮几上的《蒙童训》和几块她昨晚削好的丶打磨光滑的小木板：“楠儿渐渐大了，也该……认几个字了。”

她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兰音放在膝上丶因常年劳作而带着薄茧却依旧纤细的手指，“你……平时照料她辛苦，若得闲，不如……一起听听”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兰音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一起……认字给她一个坤泽一个被所有人认为只需懂得伺候乾元丶生儿育女的坤泽

这念头本身，在当下这个时代，就带着离经叛道的荒诞感。原主若在，怕是要嗤笑怒骂她疯了。

晏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跨得有多大，甚至可能重新激起兰音的戒备。

她急忙补充，语气带上了一点原主绝不会有的笨拙解释：“我是想……楠儿还小，一个人学怕坐不住。你在旁边，她……她或许安心些。而且……多识些字，看个告示丶记个账目，总归……方便些。”最後一句，她说得格外轻，仿佛只是顺口一提。

沉默在蔓延。蜡烛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楠儿懵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就在晏清以为希望渺茫，准备放弃时，兰音极轻丶极快地擡了一下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惊疑，有挣扎，有深藏的不敢置信的渴望，甚至还有一丝……害怕这只是一场幻觉的恐惧。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归于一种近乎自弃的平静。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晏清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涌上巨大的欣喜。成了!哪怕只是这样微小的丶带着试探意味的应允。

“那……一会儿开始”晏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

兰音再次点头，起身默默收拾碗筷。动作依旧利落，但晏清敏锐地发现，她的指尖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小小的厅堂被蜡烛昏黄温暖的光晕笼罩。矮几前，晏清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兰音和楠儿并排坐在小杌子上。楠儿挨着娘亲，小小的身体半倚着兰音的腿，好奇地看着矮几上的书本和木板。

晏清深吸一口气，翻开《蒙童训》的第一页。上面是简单的“上丶下丶大丶小丶人丶口”几个大字，旁边配有简单的图画。

“今天，我们学几个简单的字。”晏清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耐心，这语气从未在原主身上出现过。她指着第一个字：“这个字念‘上’，‘上下’的‘上’。”她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笔画顺序，“一横，一竖，一点。就像……屋顶上的瓦片。”

楠儿奶声奶气地跟着念：“上!”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