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有猜疑,没有恐惧的煎熬,只有一种被强行按在安全港湾的茫然与…奇异的放松。她竟也…沉沉地睡着了。
三人同睡一床成了新的常态。
晏清依旧早出晚归,书院丶抄书,两点一线。她脸上的疲惫并未完全消失,但眼底的乌青淡了些,至少不再在抄书时频频打盹。
兰音也终于不再提分床睡的事,只是每晚在晏清躺下後,会不自觉地往床内侧缩一缩,给晏清留出更多空间。
晏清注意到了兰音的小动作,也看到了楠儿有时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滚到她身边,小脑袋挨着她的胳膊。一种陌生的丶带着暖意的责任感在她心中滋生。
几天後的一个傍晚,晏清回来得比平时稍晚。她怀里抱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丶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物件。
“这是什麽”兰音正在竈台边准备晚饭,看到晏清费力地抱着东西进来,忍不住问道。楠儿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晏清没说话,只是把东西放在地上,解开粗布。里面赫然是一张小小的丶用普通松木打制的矮脚小床!虽然做工粗糙,边角甚至还有些毛刺,但结构结实,大小刚好适合楠儿这样的小孩子。
兰音愣住了,看着那张小床,一时说不出话来。
“给楠儿的。”晏清言简意赅,脸上没什麽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蹲下身,把小床推到房间靠墙的角落,仔细地摆放好,还用手摇了摇,确认稳固。“以後楠儿睡这里。”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兰音:“床太小了,三个人挤着都睡不好。”
这是晏清给出的唯一解释。她没有说这是她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抄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页数,又跟书铺掌柜预支了几天工钱才咬牙买下的。也没有说为了省钱,她买的是木匠那里最便宜的丶处理边角料的成品。
兰音看着角落里那张小小的新床,又看看晏清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麽,也许是“谢谢”也许是“太破费了”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的目光落在晏清磨出了薄茧的手指上,落在她眼底那尚未完全消退的青色上。一股极其复杂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酸涩难当。她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她转身回到竈台边,借着添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火光跳跃,映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那张小小的丶粗糙的木床,安静地立在房间的角落。它不仅仅是一张床,更像一个无声的宣言,一个笨拙却无比坚定的承诺:
这个家,你们的位置,一直都在。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把它变得更好。
楠儿已经欢快地爬上了她的小新床,在上面兴奋地滚来滚去,发出咯咯的笑声。晏清站在一旁看着,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丶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兰音背对着她们,往锅里添水的动作有些慌乱,一滴滚烫的水珠溅到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楠儿的小床安放好後,房间里的空间宽敞了些许。虽然晏清依旧睡在床的外侧,兰音带着楠儿睡内侧,但那种无形的丶令人窒息的拥挤感减轻了。
楠儿似乎也很喜欢自己的小天地,每晚都乖乖爬上去睡觉。
晏清的生活节奏依旧紧绷如弦。书院课业日益繁重,老先生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抄书的任务并未减少,甚至因为要偿还买小床的预支工钱,她需要抄写的页数更多了。
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但当她看到楠儿在小床上安稳的睡颜,看到兰音在竈台边忙碌时偶尔投来的丶不再全然是戒备的复杂目光,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便又涌了上来。
她依旧在留意医书。在书铺抄书时,她会刻意“翻阅”一些关于坤泽调养丶或是治疗体虚气滞的民间方子。一次,她终于用省下的几文钱,在街角不起眼的草药摊上,买了几包最普通的丶据说能“温经散寒丶补气养血”的草药包——当归丶红枣丶姜片之类的寻常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