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界内,万籁俱寂。
那缕来自灵界、桀骜不驯的魔念,已在净化旋涡中彻底湮灭,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法则锁链失去了束缚的目标,化作点点五色光华,悄然消散于纯净的灵气之中。
原地,只余下那具早已生机断绝、千疮百孔的躯壳——血煞老祖的肉身。
魔念被强行剥离的瞬间,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似乎短暂地浮了上来。
躯壳空洞的眼眶中,那最后一点漆黑如墨的色泽,如同退潮般迅消散。紧接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茫然,继而是一点属于“血煞”本人的、久违的清明,在那双早已死寂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太玄并未立刻动作,只是静静地悬浮于空,看着这具正在崩解的皮囊。
躯壳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出,但那残留的面部肌肉,却勾勒出一个复杂到难以形容的表情。
那是解脱。
卸下了背负数百年的罪孽,摆脱了那如同附骨之蛆、将他拖入无尽黑暗的灵界魔念,哪怕代价是形神俱灭,此刻也只剩下一种彻底的轻松。
紧接着,是悔恨。
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在他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冲破了魔念长久以来的压制与扭曲。他想起了自己最初踏上仙途时的憧憬,想起了被同门欺凌、道途断绝时的不甘与愤怒,想起了第一次主动吸纳怨气修炼魔功时的战栗与……那一丝扭曲的快意。更想起了这数百年来,死在他手中的无数生灵,那些恐惧的面孔,绝望的哀嚎……
原来,我都记得。
原来,我一直……都在地狱里。
两行浑浊的、混合着血污与魔气残渣的液体,从他那干涸的眼角缓缓滑落。不是泪,更像是躯壳最后的本能反应。
他残存的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落在了前方那道如仙如神、气息浩瀚平和的身影上。
太玄。
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认为是阻挠自己“大道”的下界修士,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照亮无边黑暗的唯一光源。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渺小生灵面对煌煌天威时的敬畏,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激?
感激他,终结了这无尽的痛苦。
躯壳的嘴唇又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未能出任何音节。那抹复杂的表情,最终定格,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开始寸寸瓦解。
心火的余烬仍在无声地燃烧,净化着最后一丝不洁。
从指尖开始,到手臂,躯干,头颅……这具曾经叱咤西境、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魔躯,在这方至净至纯的小世界里,化作最细小的灰色尘埃,簌簌飘落。尘埃尚未触地,便被流动的灵气轻柔地托起、分解,最终彻底融入这方天地,回归本源。
至此,内外威胁,彻底铲除。
小世界内,再无半点污秽与杀伐之气。只有灵气盎然,道韵流转,一片祥和。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界内之战”,未损此界分毫,反而因其净化了强大魔念,使得世界本源似乎更加凝练了一分。
太玄站在原地,闭目感应片刻。小世界的意志与他水乳交融,反馈着一切安好的讯息。那缕灵界魔念留下的最后一点波动,也已被彻底抚平,再无痕迹。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清光内敛,复归平和。
是时候了。
心念微动,无需任何法诀咒语。在这方由他完全掌控的世界里,他的意志,便是最高的规则。
下一刻,他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轻轻一晃,便从这片宁静祥和的天地中,无声无息地淡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