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奋力撑直弯曲的膝盖,轻抚他清瘦的背,淡笑着拭去宗溯仪脸上的泪痕,“哭什么?旁人要害我,不拿你做筏子,也会另寻别的。”
宗溯仪望着仍旧温柔体贴的爱人,无声落泪,痛苦地摇头。
都是因为他、都是他的错!
他就是个害人害己的灾星!当初被贬为奴就该一头撞死,何必活下来祸害妻主!
宗溯仪握紧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流满面乞求她:“张庭,你放弃我吧……求求你放弃我……”只要放弃他就不会落得这么狼狈了,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目光紧紧注视着她,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
宗溯仪感觉自己心痛地快被撕碎,哽咽着别过头:“你去娶……徐聘的嫡孙吧。”他唇瓣微颤,说了从前宁死都不肯接受的事。
看着爱人虚弱苍白的面庞,宗溯仪想,如果他死了,是不是、是不是妻主就不会这样落魄,受人刁难了?
那样,妻主不仅能与相府嫡孙琴瑟和鸣,还能飞黄腾达,说不定……那人还能给妻主生很多宝宝。
张庭从始至终都挂着温和的笑,一遍遍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我娶他做什么?”她抬起一只脚晃晃,“人家可看不上我这个瘸子,我啊只能屈尊和你这哭包相配了。”
宗溯仪被逗得想笑,却也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
她抚过他红肿的眼眶,反过来安慰他:“纵是不能在朝为官,为妻也能活得很好,顶多就是在别的领域从头再来一次罢了。这事为妻可熟了,宗溯仪你莫哭了。”
宗溯仪又扑倒在她怀里,紧攥着她的衣襟嚎啕大哭,“对不起……”
这些年虽脱了奴籍,但宗家满门抄斩、罪奴出身的事,一直都是附着在他身上的阴影,令他没有哪一日不在彷徨不安。
三年孝期不敢守,清明祭奠不敢去,还要躲躲藏藏莫要让旁人知晓他的身世,给妻主惹来麻烦。
张庭揉揉他的发,“迟早有这一日的,只是早来了一些。”揽着他的肩往屋里走,“桥到船头自然直。”
说来也怪,起先回府还分外沉重的情绪,这时却荡然无存。
这日,可谓患难之处见真情。
罗子君只落张庭后一步到达张府,安慰她,还出了不少主意。
方汀是趁着夜色来的,嘘寒问暖,好生宽慰她一番。
老师、师姐们不遑多让,唯有裘媛不曾登门拜访或者书信往来。
危难之时见恩义。
时间会帮她筛选出最值交好的朋友。
……
天高云淡,鸟语花香。
外边烈日当空,热风荡漾,处处充斥着炎热的讯息。
张庭许久不曾上值,终日在家侍弄花草,阅读杂记,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还有趣。
一日,张恕将她独自叫到面前,负手而立,“你可要想好,一定要选她?”
“弟子确定。”
“怎么就选中她呢?”张恕瞅了眼干净的桌面,想到那人扭曲的容貌和性格,顿觉人生甚是无力。
“那为师知道了。”张恕舔了舔唇瓣,“便依你的意思来。”
反正她就当在做好事了,宁远芝那狗贼许久都不曾来见她,山不来就我、我自见山。
总会撕破宁远芝的脸皮。
第114章
“放你爹的狗屁!”宁远芝指着张恕破口大骂。
“如此凶险的事情,你竟让老娘出手?你怎么不说想让我去死呢!”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张恕你摸摸自己那张丑陋的老脸,够格吗?”话说得咬牙切齿。
张恕无奈轻啧一声,瞧瞧、瞧瞧,较真了不是?
“远芝你这些年过去,怎还是这般暴脾气?”补充道:“老是动怒命不长久,我们这么大年纪了,你得注意养生。”
厚颜无耻、臭不要脸!
宁远芝被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朝廷派系之争什么嫡庶之争,此刻通通被她抛之脑后,瞪着面前这个老流氓,咬着牙:“只十来年不见,你怎就变得这般不要脸了?”
犹觉气不顺,复道:“还说自己做了一桩好事?呵呵!”她讽刺笑两声,又觉得甚是好笑,慨叹:“你这个老不死的酒鬼婆娘,真是太不要脸了,鄙人大开眼界!”
张恕被连连指责一通,面上不见一丝怒容,还宽和地请她坐下。
“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不过让你略微出山,就气成这样。”张恕砸吧着嘴嘟囔,“忒小气。”
宁远芝被她的‘无耻程度’气笑了,“我今日也是小刀开屁股开了眼了,张恕你数年之前为官时,也不是这个样子啊。怎么如今变得这般市侩?”
“世人还称你为‘张大家’?哼知道你这副嘴脸吗?”
张恕给自己倒了盏茶,今日两人密会,约见在这处偏远的庭院,这茶水都是自己命人到外边买的。
她品了一口,唇线抿直成一条直线。唉!这制茶之人手艺真烂,此等茶水难以入喉,还是给宁远芝喝吧。
张恕先是叹一声气,起身将怒不可遏的宁远芝请到石凳上坐下,“老友,别再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宁远芝轻睨她一眼,哼哼两声,算她还有点良心。推开她的手,拂袖兀自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