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借着张庭的力道晃晃悠悠站起,喃喃自语:“对……孤要去主持母皇的丧事,为母皇扶灵。”
她哀戚抽噎:“母皇您……您怎么就去了?”大锤胸口,泪痕遍布整张脸,悲伤到了极点。
张庭吸吸鼻子,动容道:“殿下乃储君,需保重自身啊。”偏过头掉了几滴泪,国失其主如失其母,怎叫她不痛心?
陈珏倚靠在爱卿身上,虚弱地说:“张卿与诸位重臣放心,为了母皇的葬仪,孤无论如何都会打起精神。”又转头下达指令,“诸卿听令——”
群臣精神一振,文官躬身揖礼,武官单膝跪地抱拳。
齐齐应道:“微臣在!”
“陛下龙驭归天,孤身为太女自当前往送葬。今命徐秋水为詹事,张庭为太女宾客兼长史,唐秋凤为卫率,率领整个东宫卫拔营,随孤远赴京都为先帝送葬!”
张庭眼皮一跳,偷瞄了陈珏一眼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是的没听错,造反天团名为‘东宫卫’,原本千人的编制,也就小小地扩大了一百五十倍。
群臣不知为何作想,但所有人都应和了,再有多的小心思,陈珏就当不知道。
大军要拔营,但绝不会舍弃颍州府,此地是他们起事的根基所在,若对上朝廷的军队力所难及,还能退守颖州再积蓄力量,猥琐发育。
说实话,依照大营目前的实力,张庭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底。开玩笑,一群混饭划水的流民,没血性没战力,指望她们打赢精锐的禁军,张庭还不如指望自己一夜之间变成如来,谁敢跟她对着干,就把谁压到五行山下。
但看陈珏自信极了,指挥起来红光满面,仿佛下一刻就能登基。主公没逼数,张庭那个愁啊。
今日下达命令,全军明早卯时就将行军。陈珏拨了一万兵马,留给张庭驻扎守卫颍州府。
出门在外,打仗归打仗,家可不能让人偷了。
张庭接到命令也好办,自从上了贼船,她就将颍州府上上下下换了一遍血,重要位置安插的都是自己信赖的亲信。
陈珏率军出征,她肯定是要跟随的,将知府的要务分摊给同知、知州,两人若起私欲,还能稍微制衡一二。
她还将驻扎颍州府的士兵分派到各处,统领卫队的人叫章数,张庭跟她下达指令:非常时期如有异动,一律诛杀。
而颍州府的百姓对此毫无反应,他们只觉州府的治安更好了,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往常一致。
颍州府所属权过度堪称奇迹,不费一兵一卒,平静祥和地简直旷古未闻。最多酸儒跳脚骂两句,让张庭拖去铁矿劳动改造去了。
而张庭安抚好闹着要跟来的夫郎,在第三日的清晨追上东宫卫。
这时刚刚走出颍州府地界,兵临池州府城下,等过了此地就迈入京都。
唐秋凤骑马在城前叫阵,“大行皇帝山陵崩,太女殿下前往京都主持丧仪,尔等还不大开城门,迎储君入内!”
高耸的城墙之上,封越冷汗津津,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抓了一个小兵问:“她说谁主持丧仪?”
小兵望着城下声势浩大的兵卒,吓得腿软,“回同知大人,是是……太女。”
封越一脸茫然:如果她没记错,太女早在十年前就被废了!她是梦没醒对吧?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好痛,竟然不是梦,封越更绝望了。
闻讯仓皇赶来的知府韩雨,喘着粗气,颤巍巍望了眼城下,兵卒密密麻麻林立广阔平坦的地面,却远远看不到尽头,呼喝震天像将韩雨生吞活剥,吓得她双腿一蹬撅了过去。
封越赶紧跑来猛晃上峰,含着哭腔:“大人您别晕啊,下官一个人该如何是好?”伸手掐人中,没醒,被逼到绝境,封越对着上峰左右开弓。
韩雨被抽得双颊发肿才幽幽转醒,“哎呦,本官这是在哪儿?”
封越喜极而泣:“大人,大军压境!您可算醒了。咱们下……”
韩雨听不得那四字,双眼瞪圆,又撅了过去。
“大人!大人!!”封越哭得比死了爹娘还难受,可这回哪怕怎么扇韩雨她都醒不过来了。
她心肝颤颤,这可怎么办啊!
城上一团乱麻,城下心烦意燥。
唐秋凤驭马来到中军,问陈珏:“殿下,这些人忒不爽快,多久都不给个话,咱们是打还是不打?”磨磨唧唧,跟殿下身边那些文官一副做派。
陈珏沉吟半晌,目光看向张庭。后者会意,脸不臊心不跳道:“咱们乃正义之师,始终讲究先礼后兵。劳烦唐将军再跑一趟,知会城上——若再不开城门,耽误先帝丧仪,便做逆臣欺君处置!”
唐秋凤眼前一亮,“妙啊!”要不怎么都说张大人厉害,这招以‘理’服人太妙了,她心悦诚服!
张庭要她偏头过来,又细细嘱咐几句。
唐秋凤啧啧颔首,满脸坏笑,兴奋地驭马而去。
“喂!城门上的听就好了,若再不来城门,耽搁大行皇帝丧仪,便做欺君逆臣处置!”骏马扬蹄踏出几步,她道,“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尔等可都想好了。”
底下叫嚷的声音听得封越焦躁不已,她狠狠踹了脚地上的上峰,来到城墙边。
她尚且有些理智,对下面说:“你休要恐吓本官,陛下早在十年前就废了皇太女,何曾再立储君!”攥紧了衣袖,刚才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赶赴京都了,只要朝廷增援,她才能保住项上人头。
唐秋凤扬起马鞭,怒斥:“大胆罪臣,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们是谁的部下!昔年太女殿下遭奸人构陷,陛下不得以才将殿下送往颍州府保护,尔等竟敢妄议储君废立,属实胆大包天,死不足惜!”张大人说的对,假话不存在尺度问题,只在于够不够匪夷所思。
再说了,假不假,是你们这帮小瘪三说了算吗?手握十几万兵马,老娘开口即真理!
封越想继续拖下去,“你你你有何证据?”
唐秋凤不耐撇撇嘴,指了指身后浩瀚的军士,“瞅见没?这是大行皇帝留给殿下的东宫卫?这就是顶好的证据。”
封越还想接着追问,岂料对方似乎参透她的心思,“我说这位大人,你莫不是在拖延时间吧?届时朝廷断然不会怪罪殿下,但耽搁先帝丧事如同藐视君威,殿下必然不会放过你!”
唐秋凤盯着她冷笑,“届时你便同你的九族抄家问斩吧。”
封越隐隐明白,她在故意吓唬自己,可真正的阳谋就在于对方明知道有坑,却无法克制的往里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