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注视着宗溯仪,忽然抬手覆在他的手上,缓缓收紧握住,放到唇边吻了吻,声音轻得像风一样,“不碍事,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她没说的是,这阵只是开胃菜,后头才是重磅。
宗溯仪安安静静在她怀里待着会,突然退出来,跪坐到她身后,“你先眯会儿觉吧,我给你擦头发。”拿起一块干燥的巾子开始擦拭,他养尊处优,极少做这等伺候人的活,但此时动作无比细致,对待她浓密的长发好比对待绝世罕见的珍宝,温柔仿若浸到了骨髓里。
在这样静谧温馨的氛围下,困意上涌。张庭枕在夫郎的腿上阖眸小憩,原本打算眯一小会,可或许是环境太温暖太放松,让她不由沉沉睡去。
她的发丝又长又多,换了一张又一张的巾子擦拭吸水,宗溯仪却始终不厌其烦,一遍遍重复,动作放得很轻,生怕将人惊醒。
时候不早,早就过了他睡觉的点,宗溯仪困得如小鸡啄米,眼皮子直打架,忽然清醒一瞬坐直了,下意识摸摸她的发间,还有些湿润,接着继续擦。
他就说晚上不容易干吧,得擦干才能睡,不然会头疼的。
强大的信念感让他睁圆了眼睛,努力打起精神,包住发丝进行下一轮擦拭,仿佛小蜜蜂般勤勤恳恳。
不知过了多久,头发总算干透,宗溯仪困得眼睛睁不开,四处摸着钻进被窝里,抱着温暖的热源睡去。
睡到一半不对劲,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将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这才安心陷入梦乡。
第217章
翌日一早,张庭直奔军营。
陈珏或许可以失输,但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于举事成败,哪怕半次都输不起。
北风呼啸,她任由干燥冷冽的空气打在脸上,呼出口气,前所未有的清醒。
兵马不足,就吸纳流民,展开屯田。
陈珏坐于主位,思忖片刻,有她的考量:“平白无故因以何等理由屯田?朝廷不好应付,稍有风吹草动,咱们多年心血都将前功尽弃。”
刘妄也道:“并非没想过吸纳流民壮大军队,只是单十万军士的开支,我们就捉襟见肘,再广招士兵……怕是……”
徐秋水近日也在想这事,扩张是一定要扩张的,张庭提出屯田她双手支持,“颍州府地大物博,又是宗亲之所,照拂流民理所应当,只是城中贵人喜净,禁止流民进城。”不能进城,流民顺其自然流入大营。
陈珏抚掌大赞,“徐卿言之有理,如此既能为我军引入新鲜血液,又可不减轻朝廷忌惮。”借口和后续安排全部搞定,问题回归到最核心——粮食。
众人苦想无果之际,张庭站出来说:“目前颍州府粮仓可供军士吃喝三年,再吸纳些流民也可勉强供应,只是三年时间,”她看向众人,“我们苦练兵马,三年后若时机还未到……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粮草方面有她做担保,陈珏大喜过望,“那我们在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至于张庭提及的时机当然重要,不过她神秘笑笑,“张卿不必忧心,时机会来的。”
她虽被废黜多年,可好歹在高位经营了那么多年,贤名在外,不缺关系网和效死之人。陈珏眸色暗沉,若天不佑我,她就自己生劈出一条路,造出时机!
陈珏当着众臣的面,拉着张庭的手让她坐到自己下首,礼遇信重的姿态摆得很足。
“孤得遇贤臣,谋取霸业,外克逆臣,对卿当以国士之礼相待!”陈珏多年潜伏,无论是自动送来门的旧部,还是她三顾茅庐请出的名士,从未有一人能得她如此爱重。
军中什么人都有,有人见了不免眼红,酸唧唧小声议论:“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能叫国士?呸!我看霸业迟早要完。”谁不知道主公旁边突然冒出来的亲信,是她外孙的妻主?靠睡男人得来的身份,她不服!
她们这些老人千里迢迢跟着殿下,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反叫一新来的小娃子给压在头顶。说一两句话就能以国士相待了,这公平吗?
什么叫国士?是指一国之内,才能、智慧、德行和功业都最为杰出、独一无二的人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不就当了几年官,凭什么?
尽管小声,可大帐内狭窄,难免被人听到。
室内一静,死一般的寂静。
陈珏最烦兴头上有人唱衰,单手扶额,再睁眼指着那人,语气平和,“你过来。”
说话之人是原先的太女洗马,东宫属官,许筠。她见自己话音被人听到,登时起了一身冷汗,想了想怎么都是自己更有理,太女无论是为了安抚旧部,还是公平正义,都得给她个说法,于是梗着脖子走过去。
许筠振振有词:“殿下任人唯亲,宠信外戚,就不怕寒了我等老臣的心吗?”她挺起胸膛,一副正义从容模样。
陈珏没发话,帐内的众人先笑了。殿下任人唯亲?张庭筹措钱粮,补给军需且不提,光她们能安心在颍州府练兵,全仰仗她的功劳,昔日一个小小的太女洗马,竟敢对知府不敬?怕不是仗着‘老人’的身份,以老卖老吧!
“呸!你也配说张大人的不是?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得亏张大人性子温和不与你计较,换作老娘,打得你亲爹不认得!”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理这种小人做什么?论才华,论名声,论功业,她哪处比得过张大人?也只能无能狂怒了。”
面对众人的愤慨,当事人反倒波澜不惊,垂下眼睫,不置一词。
陈珏看了明白到自己出场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除了张庭谁能让她在颍州府练兵,无后顾之忧?除了张庭谁能给她数之不尽的钱粮支持?
当然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陈珏扫视大帐,曾经不相对付的文武官员,各个跳出来维护张庭,可见她的影响力与号召力。可她听说,漳州府、鄞州府的百姓将她奉若神明啊,这和得张庭就得章、鄞二府有什么区别?
许多人都没有意识到,抛开张庭无与伦比的智谋、后勤能力,她本身就是行走的巨大资源,依靠她广誉天下的贤名,自然而然就能获得百姓的亲近,以及敬仰她的学生、官员的投效,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巨大的能量。
敢问这样的贤士都不能称之为国士,还有谁有资格?
陈珏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张庭是她姐姐妹妹,她可以毫不犹豫退位让贤,因为对上毫无胜算。
可命运的奇妙就在这里了。上天给了张庭绝代无双的智谋与声望,可将高贵的皇室血统留给了她,还让张庭这种千百年难出第二个的贤臣成了她的外孙媳妇。
另一层面,上苍降下力挽狂澜的稀世名臣辅佐她,不就正映衬着——她就是当之无愧的明主吗?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陈珏想了很多,可实际也不过才过一瞬。
许筠顶着众臣谩骂的压力走到主公面前,期盼她能为自己主持公道。
陈珏要为张庭讨回公道,可不能委屈她的天命之臣。
“孤励精图治几十载,不说贤名载道,在坊间也是有口皆碑,你辱没孤,我可以不计较。然而张卿的才干与忠心,孤与众臣有目共睹,你平白无故辱没张卿,叫孤万般难忍!”她长吁一声,又道:“至于你说的任人唯亲,孤只庆幸能与张卿结为姻亲,若张卿肯再抗些担子,我求之不得。”
许筠目瞪口呆:“殿下你叫我等老臣如何作想?!”
还这般纠缠就极不懂事了,陈珏拉下脸,“功绩和实力不会骗人,你是觉得自己能力和功绩远甚张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