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吧。”卫兰将这一沓钱固执的塞进女儿的手里。
刘桂英要拒绝,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一把推开了那沓厚实的红钞票,抬手抹掉眼角的眼泪,同样固执道:“你拿回去,自己留着养老也好,或者给哥也行,我不要!”
她每次见母亲来家里,是极高兴的。可同样心底的深处也在怨着,父母曾经的偏心。
亲情里,一面爱着,一面怨着,从不是无法共存的矛盾体。
卫兰手上没拿稳,被女儿力道一推,那一沓钱便啪嗒的掉在了地上。
她弯下身子,一叠一叠的重新捡回手中,起身长叹一口气,问道:“英英,你还在怪我和你爸?”
刘桂英挪开视线,不愿意去看母亲,一副不在意的语气道:“哥是你们唯一的儿子,而我只是一个外嫁女,你们更爱他,不那么爱我,也很正常。”
口是心非的话,无论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都不像是真心的。
这话,更像是无数个深夜,字字咀嚼着用来让自己宽心的话。
卫兰的情绪内敛,只在丈夫死去时,掉过眼泪。
可这一刻,她看着亲女儿头顶冒出的几缕白,这张同丈夫七分相似的侧脸,倔强的脾性更是与丈夫十成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的眼角湿润,放低的声音还如同小时哄着女儿唱摇篮曲一样,只是被岁月染上几分沧桑:“英英,你也是爸妈唯一的女儿,你也是妈的孩子,妈怎么会不爱你呢。”
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刘桂英没有吭声。
四十岁的人了,面对这种场景,她嘴巴仍会笨的不知道第一时间该说些什么。
她开始想到自己的孩子。
如果是西西的话,这会儿应该会拉着自己的胳膊摇晃,然后说:“妈妈,那你要更爱我一点啊。”
换做南南的话,就会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的说:“妈妈,那你可以给我五毛钱去买零食吃吗?”
而她,久久的沉默之后,说了句:“我懂,你们只是重男轻女,你们那个时代的人都这样。”
这话,也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接受既定的事实。
听到这话,卫兰一只手摸着微微做疼的心脏。
她急声否认道:“英英,不是这样的。”
卫兰说完,吸了口气,缓解身体的不适。
她一直以为自己身子骨很利落,家里破产后的生活拮据,也不曾将她击垮半分。可直到半个月前,她不小心磕了下腿,青了大半个月都还没有完全消退。
她才恍然一下,意识到自己老了,并不年轻了。
卫兰一直都知道,女儿心中有怨。以前年轻时,她想自己多做一些事,女儿是能感受到的。可自从她意识到自己老了,可能未来不知道哪天就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想,有些话也是时候该说了。
“英英,我和你爸当初反对你和建国在一起,是因为我们见过太多人,为了咱家的钱而来。以咱家的条件,你完全可以嫁个条件更好的人。
你们结婚的头几年,我和你爸狠心没给你帮衬,也是想考验一下建国的人品。
我们攒了一笔钱,本想在西西出生时给你。
可是……可是没想到那笔钱被你哥给偷了,家里的生意又都被他败光,我和你爸也没有办法了。”
刘桂英闻言,眼神微愕。
接着,一些记忆碎片便自动闯进脑海中。
她怀孕时,母亲曾来看过她,还说只要等孩子出生,一切就都好了。
那会儿,她还不能理解这句话。
原来……原来父母不是不爱自己,只是他们也有口难言。
意识到父母是爱自己的,刘桂英心里那点怨念的情绪,一下烟消云散。
“妈,你怎么之前从来没跟我说过?”
卫兰叹了口气道:“我和你爸本想着,等我们百年之后,你哥到底是你亲哥。有什么难处,也能让你哥帮衬着你,便不想让你们兄妹之间产生嫌隙。只是,我如今也看透了,你哥死性难改,你和建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那沓钱,放进女儿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