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栎扭过头,顺势牵住严谨城伸过来的手,趁他还没完全醒神,抓紧机会倾身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尖。
“来看看你的摄影工作室。”姜栎笑着说道。
入口是黑色半透的格栅墙,穿过去视野会变得陡然空旷起来,抬头自然留意到特意挑高的格局,屋内是柔和的暖光,漫射在亮面的意大利大理石的地砖上,它可以倒映墙面上悬挂着的巨幅摄影作品,将一整个展示空间从视觉上变得向四周延伸。而在画框的右下角嵌着一个木质的陈列架,上面都是姜栎买给严谨城的各种各样的相机。
从墙面往前面看过去,会看见不远处是一个开放式的工作区,色调以浅灰色等暗调为主,静默得不会抢夺大厅的色彩,包括摆放着的工作台都是用的黑色岩板,完全符合严谨城的个人风格。
“弄了多久?”严谨城看向姜栎问道。
姜栎靠在墙上毫不遮掩地盯着他,听到他的问题,这才调整了一下姿势,直起身笑着回答:“不算很久,从在朗视的适应室给你看片子的那天就已经在准备了,本来想完全装修好再给你,但这毕竟是你的工作室,很多东西还是要你自己做决定,况且还有好多手续等着你办。”
“你喜欢的东西,我想给你做好。”姜栎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严谨城想做的事情他就得把路给铺得四平八稳,让他闭着眼睛也能走,翻着跟头也摔不伤。
严谨城目光打量着不停看着周围的一切,一瞬间还会有一种不真实感。它是自己的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是他觉得生活无趣偶尔也会想一想的慰藉,是他以为或许这样会很好的生活,此时竟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自己眼前,说就在这了,是你的,这些都是你的。
严谨城忽然觉得睫毛根有些发痒,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指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蹭上了一点湿润。
姜栎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平和温柔的,说话的语气也很轻。他朝着严谨城微微走近了一些,攥起他的手腕把他带离了展示区,“除了这些静态的东西,我再带你看一些别的。”
严谨城点了点头,跟在了姜栎的身后,却盯着他的后脑勺开始出神,直到他被对方带到了一块竖版的挂画前,他的思绪才被唤醒似的落在了上面。
这幅挂面上的线条组合起来让它像是一副意义不明的抽象画,但仔细一看又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张地图,上面有很多强调的图标。严谨城走上前,发现是一个橙子的图案。
姜栎也走到那副画旁边,侧过身看向严谨城,“我上次和你提过类似的,这是用你的摄影旅途定制的一副地图画,上面凸起的图标里面有感应的芯片。”
说完,他冲着严谨城抬了抬下巴,“你可以拿出手机对准你想要看的地方试试。”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随便挑了一个凸起飞快地碰了碰。
很快,他身侧的投影仪上就出现了亮光,下一秒十分丝滑地开始播放起与地图上地点相应的视频。
严谨城对它的归属很熟悉,因为这是他上传到社交媒体的风光视频。
大厅内骤然响起的视频背景音听起来像是环绕式的,让严谨城一时找不见声音的来源是在那里,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在这个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配合着视频莫名觉得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我想这可以作为一种展示,同样也是你的作品集,来工作室的人可以完全沉浸式的在你的摄影中感知你的情绪和想法,我觉得这是最直观的一种方式。”
等到严谨城看见投影仪上的视频播放完毕,他才恍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说你也跟着我的路线去了么?拍的东西怎么不在这里面?”
“那些在家里,况且这是你的作品集啊城儿。”姜栎觉得严谨城这种偶尔的迷糊特别可爱,他没忍住走上前摸了摸严谨城的脸,过了一会儿,不忘询问他的意见,“你觉得这个好吗?”
严谨城嗯了一声,“挺好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姜栎又追问道。
“就是我非辞职不可了呗。”严谨城笑了笑,“你都把选择点得这么明朗,我好像也没有说不的理由。”
姜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忐忑的神情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如果接下来我想跟你说些别的,是关于你和我,你会想听吗?”
姜栎承认自己是有些急切,他怕严谨城片刻的柔软会飞速地流逝,他怕自己想抓住他的话错失了一点机会就没有了该有的效果。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严谨城。
而严谨城的视线在这句话落下后这才又回到了姜栎的身上,他明知故问:“什么话?”
“表白。”姜栎立刻回答道:“我想跟你表白。”
严谨城毫不意外他的答案,也其实在他说这句话以前就清楚自己跟姜栎之间几乎已经明了,从他允许姜栎的亲密开始,他们似乎就只差确认关系的这一步了,眼下也该走到这一步了。
此刻他盯着姜栎的眼睛,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些自己曾经刻意回避的东西,他的视线直勾勾的,很沉,对视时能够感觉到很满的情绪和很多想说的话,将严谨城包得快喘不上气。
“说吧。”严谨城往后退着,后背靠在就近的白墙上,“我听着。”
下一秒,严谨城霍然听见姜栎横冲直撞、无比直白地开口:
“严谨城,我喜欢你,但是不止喜欢。”
严谨城的身体陡然绷直,心脏在早有预料的情况下还是猛地颤抖了一瞬。他沉默地感受着姜栎的声音裹着汹涌的情意直往耳朵里钻——他发现自己敏锐地分出了一些不同,不像那次久别重逢他听见姜栎说喜欢自己时的自嘲和胸腔仿佛卷着海水的沉闷,而是在这短短几秒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是如何提起来,心跳加快,呼吸变重,他知道这段时间里哪里发生了变化。
姜栎的话起了头就没再停下,严谨城开始安静地听着他,像是从很远很远的以前穿透过来,捎带了一些他扔掉的,放在了心里,他说:“除了你以外我没喜欢过别的什么人,所以以前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跟你待在一起很温暖,靠在你身边的时候觉得拥有一切,想贴近你,想看你笑,想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严谨城在姜栎说完这句话以后真的笑了一下,姜栎有些出神地望着他,似乎被蛊惑似的也勾了勾嘴角,但没多久又沉落下去,浸着苦涩的声音又传过来:
“我那个时候总在想我们一定会走很远的路,要一起上大学,工作了也要住在一起,我每天接你下班,回家了一起吃晚饭,最好再养个宠物,挑一只性格像你的养着。你说友谊长存,我就真把它延长到了我的后半生,我把你纳入我的骨髓,像血液一样流动在我的心脏里,我真的觉得我们能这样好到老。”
“直到有一天,唐铮远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两个男人之间除了友情,还有一种别的情感。”
听到久违的名字,严谨城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眼见着姜栎眼睛里神采倏然暗淡了下去,好像一瞬间变得孤立无援了起来。
“以前我总觉得同性恋离我很远,它存在于光怪陆离的文艺片里,在口口相传的谣言里,在封闭和沉默里,甚至于在我以前所谓的那个圈子里,同性之间也只是心血来潮的尝试,是当不了真的玩笑。”
“可是回到学校,我看着你红着眼睛说让我们退回到普通朋友,我一时间觉得我的血液都凝固了,骨头被人抽着疼,从那以后我不敢看你的眼睛,却又总是舍不得躲开,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心口攥着难受,呼吸堵在胸口要掰成两半,那段时间我真的好像快死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出口在哪里,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既让你开心又可以把你家里的事情解决得滴水不漏,所以对不起城儿,我选了一个最生硬的办法。”
姜栎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喉结滚了一下才艰难地续上话:“我当时想的很天真,我想凭我的能力,迟早有一天可以不靠家里,靠我自己就能让你有很好的生活,到时候别说是一个房子,就算是一栋楼我也可以送到你的手上。我以为时间是宽容的,它完全可以给我余地让我成长到让你信赖我,依靠我,但我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你并不会在原地等我。”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错,错了很长很长的路。”姜栎的声线越说越抖,巨大的后悔和不甘席卷着他,痛苦又再次如影随形,“以前我想只要你能幸福一点,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可以,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存不存在于你的生活都可以不用跟你的快乐挂钩。”
这句话说完,姜栎却很快重重地摇了摇头,他否定了他以为的一切。
他走上前一步,身体完全压住严谨城的肩膀,双手死死地抱住他,像抓住了丢失已久的贵重物品,语气变得近乎偏执,“后来我才发现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是我在骗自己。”
“无论如何我就是得让你知道,得让你看见,我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离开你我不快乐也过不好,你带给我的意义是支撑我前进的动力,我没有你不行。”
“城儿,我喜欢不上其他人,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行。”姜栎哑着嗓子,心甘情愿地问道:“这算是命运吗?”
亮面的地砖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顶上的暖光从身后泄下来,裹住严谨城柔软的发丝,把他侧脸的轮廓晕得有种温柔的错觉。
“可能吧。”良久,沉寂的氛围里,严谨城忽然笑了起来,他抬手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姜栎的下巴,“命运让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