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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一声,御案上全部的奏折被推翻在地,噼里啪啦的声响里,建宁帝森冷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鹤卿,杀了他。”

宁遥清骤然心惊,立刻跪地叩首,“陛下三思。”

诛杀亲子,青史载笔,怕是要留下残虐肆杀之名——

作者有话说: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出自清代孔尚任的《桃花扇》剧末套曲《哀江南》

第一单元快要结束了,这几天我要理一下大纲,还要写一下手稿。

应该从第二单元开始就会有掉马的迹象了。

写了那么久了,感谢一直追读的读者,我其实知道自己还有非常多的不足,也不够好,感谢大家的包容。

第57章

盛怒之下的话算不得数,建宁帝冷静下来之后便让宁遥清前去秦王府宣旨,将秦王幽禁于宗人府,非诏不得出。得知此事后的秦王生母刘贵妃脱簪素服跪于殿外求情,建宁帝置之不理,避而不见。

此诏与科举舞弊案内情的披露一同在朝野里掀起轩然大波。往日期盼圣心立储那些朝官,都在此刻自危。秦王论年齿和出身,都在陛下诸皇子前列,如今遭逢此劫,怕无再翻身之日,一些见风使舵的朝臣都在懊恼昔日的亲近之举,但又对出身不明的齐王不甚看好。

旋涡中的朝局,一层层浮泛着立储的浪潮,圣心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瑶台宫阙,玉楼金殿,封衍站于汉白玉长阶之上,遥望飞甍,渺远的目光落在了杳杳天际,长风习习送来,拂过他衣袖,远望如玉山伫立。

内侍恭顺地走出殿外,宣候了许久的封衍入殿面圣,封衍收回了目光,回身踏步迈入了殿内,刚一进殿,四散流漫的药草香便缭绕在鼻尖,他脚步稍顿,而后径直走向殿中。

封衍俯身行礼,行云流水,“陛下。”

宁遥清迎了上来,“殿下,陛下在内殿,请您亲往。”

这一变故让封衍微蹙眉,往日从来没发生过建宁帝病中让人前往侍疾的事,今朝召他前来,未知其用意,但他还是随着宁遥清一同走入了内殿寝宫。

到了床榻几步远,封衍停下,再唤了声陛下。

素色云罗织金纱帐内,依稀可见建宁帝苍老的身躯,这时他与无数年迈的老人一般因病卧榻,鼻息沉重。

长久的沉寂弥漫在此间,久到封衍有些失去耐心,此时建宁帝似是翻过身来,透过帷幔纱帘看到了模糊的人影,恍然间他失了神,唤了一句“积玉。”

封衍掀开眼帘,看向了尚在蒙昧中的建宁帝,“陛下,微臣封衍,奉旨前来。”

冰凉似水的话语让建宁帝乍然醒了过来,在宁遥清的搀扶下起了身,又恢复了往日古井无波的神色,“原是载之来了,赐座吧。”

封衍淡然坐了下来,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陛下尚在病中,为天下苍生忧虑,还是保重龙体。”

听闻这话,建宁帝深深望了封衍一眼,“这话稀奇,朕以为你巴不得朕死。”

此话一出,殿内骤静,若论旁人,听到这话定是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认错,道几声不敢,而封衍稳稳当当地坐着,端起茶盏,茶雾弥漫,“陛下说笑了。”

不似是血亲父子相见,比之君臣更要疏离生分些。

建宁帝坐在床榻边,显得随性,语气平淡,“若非为了星眠,你也不会来,朕的寝宫,到底是你伤心地。”

封衍唇边泛起一抹冷意,直截了当地问,“陛下又有何事让臣去办?若为了叙旧,陛下与臣,无旧可叙。”

胆大妄为的话一句句顶回去,针锋相对,一时烽烟四起。

建宁帝也不生气,兀自摆弄着身旁玉佩的长穗,“你这般不解风情,难怪当年会让积玉伤心。朕还记得,延熙九年的年节,他偷溜入宫来,坐在朕身旁一言不发。”

“朕问他,发生何事了,问了几次他才说,他喜欢上一个人。”

封衍手中的茶盏放下,多了分耐心,静静的眸光流转在洁净的砖块,指节摩挲间的力道重了几分。

“朕若是知道,他说的人是你,定然不会说出应许他的话来,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建宁帝面色寡冷,似是想起了那日秦王在殿中宣泄的不满来。

宁遥清早听过这一段过往,再听亦是心潮起伏,对于建宁帝和封衍之间的关系,向来扑朔迷离。自古废太子都没有好下场,更何况还是曾经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封衍。延熙十一年,延熙帝重病卧床,朝野因着储位之论剑拔弩张,拥护封衍的太子党和暗中支持囚于北苑的太上皇渐起波澜。

近水楼台先得月,宫中宦官先一步趁着延熙帝垂危,抢先拥立了太上皇重返帝位,也就是后来的建宁帝,当时还是让年仅二十一岁的江扶舟宣读继位诏书,自此江扶舟成为天子近臣,声势烜赫。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建宁帝践祚之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血洗朝野内外,太子党首当其冲。我朝以孝治天下,天恩浩荡,父子君臣的名分压下来,封衍以大不敬下狱,千钧一发之际,江扶舟请旨赐婚,而后建宁帝废太子为怀王,圈地自禁。

自江扶舟身死后,封衍就成为建宁帝手中的利刃,征西南平边乱,落下了久治不愈的顽疾,年寿衰减。

宁遥清低下头来,心想建宁帝甚少召见封衍前来面见,封衍亦不常入宫。此番封衍前来,想必也是为了星眠的病,月苏进贡的白树藤极其罕见,却是治疗其病症的关键一味药。世子体弱多病,建宁帝时常用此药来拿捏封衍。

一句悔不当初让封衍轻笑,“陛下富有四海,覆手翻云间天地为之惊动,何谈悔意。臣与积玉相知十八载,若论悔之莫及,该是臣痛哭流涕。”

建宁帝锋利的眸光扫向了封衍淡漠的脸,他话中有话,纠葛多年,如今彼此相见,多生嫌恶。

不欲多言,他将玉佩随意扔到一旁,“这两年来河南天灾屡生变故,雍王越来越不像话了,当地百姓怨声载道。若你得闲,便去看看。”

封衍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臣接旨,不烦扰陛下歇息,先行告辞。”

建宁帝这几日胸口的郁气愈发重了,先是王铁林身故,而又处置秦王惹来朝野物议,现在见封衍如此作态,只觉头晕目眩,诸事烦忧,他揉了揉发紧的额边,挥手让他下去。

宁遥清将封衍送到殿外,接过成实手中托盘上的木匣,“这是世子的药,愿世子早日康健。”

面对宁遥清,封衍缓和了些神色,“多谢。”

多走了几步,宁遥清轻声道:“北疆动乱,月苏族亦深陷其乱,大内存留的百树藤不多,望殿下早作打算。”

但他知这何其艰难,若非如此,也不会五年来仍要用这一味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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