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颜目光倏尔复杂,几经纠结之后还是选择了乖乖趴着不动。
对峙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翦舟放下加诸法力的手。漫天璀璨符文如雨落,参差铺陈着结成一片法阵将蟒蛇精圈禁入其中。
他额发拂动,似若有所思:“你说她擅闯镇邪塔,是为了救她腹中孩儿?”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已被斩杀的青蛇精。
巨蟒细长的蛇信子吐了吐,并不接话,像是在等着他继续说。
“但你可知,她盗的并非还魂丹,而是专门用来毒杀大妖的散魂丹?”翦舟忽然抬眼,空寂无澜的金眸悠悠荡开一抹意味深长。
“且我斩她之时,她并无孕在身。你所说的苦衷根本不存在。”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均是一惊。
蟒蛇精瞳孔骤缩,气急败坏地怒骂:“你胡扯!!我与阿青朝夕相处,亲眼看着她日日养胎同孩儿说话,怎会无孕在身?!”
“你若不信,可自散修为随我回镇邪塔看。”
翦舟顿了一下,“青蛇精死后妖丹被我封入塔中,里头存有她过往记忆。是真是假,看一眼便知。”
展云幕此时也想起了什么,挑眉启声道:“千年玄蟒,你曾是圣佛门结契神兽,应当很清楚什么样的妖死后会被封入镇邪塔吧?”
这个问题吊足了围观者们的好奇心。
此时的步颜也忍不住跟着众人抻长脖颈,竖起耳朵吃瓜。
“镇邪塔乃是专门镇压邪祟的禁地。唯有修习邪法的恶妖,死后才会被封入其中,避免它们的残息祸害人间。”
见蟒精不语,黑衣剑客的少年嘲讽似地一勾唇,字字诛心道。
“说起来,你夫人修的媚术就是邪法。她修了整整八百年,一身骨血淬毒,身边两里内连野草都不生。你倒是说说,她如何能有身孕?”
一语既出宛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层浪。
山顶之上阵阵唏嘘声渐起,无数双紧盯着这边的眼睛里,透露出炯炯的探究之光。
其中最亮的两束来自圣佛怀中的小狐狸。
步颜头顶炸起一撮呆毛,两只小爪子把翦舟的衣襟揪得皱皱巴巴。
倒不是她八卦,只是这一幕让她觉得熟悉。
她记得穿书之前读到过,邪佛降世的起源是那佛子某次诛妖时,不慎中了一只恶妖的媚毒。
这种毒极难清除,长期沉积于他体内,日久天长便促使了邪根生长,这才导致他最终的堕佛。
斩蛇精,中媚毒……难道这就是翦舟堕佛的开端吗??
这一猜测令她心慌意乱,小小的红狐长尾不自觉竖起,毛绒绒的尖端翘高,好巧不巧拂在了佛子颈间。
翦舟低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遮瞳,眸光明灭。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覆手抚向她头顶。
“不必害怕。”
他弯起嘴角,嗓音温和,“你非恶妖,我不会伤你。稍后料理完眼前事,我就将你放归山林。”
语气姿态,与他先前抚摸那两头白虎时的如出一辙。
步颜心道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山中的幼妖,便索性不动也不作声,暂且扮演好这个角色。
只是她暗暗有一丝诧异。
没想到这邪佛对待妖物,竟然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在修道者中实属少见。
这边翦舟见小狐狸乖乖卧好,于是复又看向蟒蛇精。
只见这条十数人合抱才能围拢的巨蟒,此刻眼中已泛起汹涌泪光。
“不可能……阿青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儿,为了我们的孩子!”它失魂落魄地喃喃,妖气渐渐消散,身形也不断缩小。
众目睽睽之下,青黑色的巨蟒摇身一变,化形成一名翠衫青年。
他受了重伤,踉跄几步跪倒在地,呕出一滩黑血。两只手被随之缩小的卍字佛印幻化成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阿青说了,她想为我诞下孩儿,日后我们一家三口幸福自在地生活……”千年玄蟒冠发凌乱,不住地自言自语。
展云幕见他已撤去攻势,便也收去剑气,挥剑入鞘:“区区妖物,也犯得着让我们骗你?诛青蛇时她的确无孕在身。”
言下之意,青蛇所言都是骗人的。
蟒精更加情绪激动:“不会的!那你说,她又是为何要以身犯险闯进镇邪塔?”
世人皆知,镇邪塔由佛教第一宗圣佛门看守,戒备森严。擅闯无异于自寻死路。
“你追着我问什么?不是说了么,你若想知道,就自散修为随我们回去亲眼看。”黑衣少年不耐烦道,手将剑鞘握得咔咔响。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蟒蛇精的回答。
仿佛过去了十载春秋。终于,他开口:“……带我去。我不信阿青会骗我,我要亲自看她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