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时亭的碗里便堆起了一小座鸡丝山。
乌衡对鸡丝应该是一根没动。
“阿柳,我其实吃不了这么多,你……”时亭话没完,乌衡便转身离开,又回到另一边的桌椅上,不理他了。
时亭看向碗里鸡丝,浅浅犹豫了下,就着面条吃得一点不剩,最后连汤也喝干净了。
用完饭,时亭又想洗碗快,照样被乌衡拒绝。
然后时亭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无双榜第一的高手,系上严重不搭的围腰在小厨房里清洗碗筷。
时亭突然想起,以前阿柳刚进镇远军做伙夫的时候,自己饿得快,经常半夜跑去找他要吃的,他便总是给自己做一碗鸡丝面。
不过那时阿柳的厨艺还很差,有时面全是硬疙瘩,有时汤很咸。
但无一例外,他每次都吃得很干净。虽然有时候是真的难以下咽,但只要看到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就跟被狐狸精勾了魂的书生一样,闷头几口吞了。
可惜现在,阿柳用青铜面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他再也看不到阿柳那双眼睛了。
其实,他曾经见过阿柳的面貌。
那是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五官扭曲严重,皮肤跟枯树皮没区别。不仅和好看不沾边,甚至有些恐怖瘆人。
当时被请来的大夫吓得后退数步,惊呼出声,但时亭只有心疼,当即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去看大夫的惊恐表情。
突然,一只手搭在时亭肩上,他猛地回神,见乌衡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
“想和我聊聊了?”时亭一喜,将手掌递向他,示意他赶紧写。
乌衡却没这个打算,而是抬手指向檐外。
时亭顺着看过去,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墙边一团团白色的东西被暴露出来。
是一簇簇的昙花。
“这么多昙花?”时亭意外地看向乌衡,努力攀谈道,“阿柳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养花了?还养得这般好。”
下一刻,时亭就见乌衡浑身一僵,随即倒吸了一口气。
完了,时亭想,好像更生气了。
紧接着,时亭便被乌衡一抄膝弯,再次扛了起来。
“阿柳,我刚吃完饭!”时亭用手撑住乌衡肩膀,勉强护住腹部,“有事好好说啊。”
乌衡显然没有好好说的打算,直接将人抗进房内扔到了榻上,然后不等时亭反应,便伸手将他推到里面,自己则在外侧躺下,严严实实堵住了出去的路。
时亭有点懵,完全不知状况,沉默地看着乌衡一会儿,严肃道:“阿柳,我觉得我们还是好好聊聊吧。”
乌衡直接从枕头下摸出一枚暗器抛出,熄灭了烛火,然后背对时亭躺好,并拉上了被子。
拒绝之意昭然若揭。
时亭无奈也躺好,拉过里面的被子盖上。
过了一会儿,时亭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乌衡的后背,语气诚恳:“要不还是聊聊吧,要不然我要一整晚睡不着了。”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想聊聊了。
乌衡有一瞬的动容,但一想到以这人的脾性,必定又是一堆和现实相去千里的鬼话,他就不想理会。
时亭见乌衡还是没反应,只能无措地收回手,盖好自己被子。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乌衡察觉到里侧的人呼吸平稳,俨然已经入睡。
乌衡回头,借着月光打量时亭,又气又无奈。
不是说不谈清楚睡不着吗?
嘿,睡不着的只有自己罢了。
乌衡火气愈发强烈,直接翻身面对时亭,然后将人一把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迷迷糊糊间,时亭发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而安稳的环境,只觉在这深秋的冷夜里格外舒服,便主动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蜷缩好,继续睡觉。
乌衡全程心跳加速,呼吸都放得很轻。
只是无意识的举动罢了,他想,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但他很快发现,内心深处的那股烦躁和愤怒,已经被这一轻轻的举动安抚,又心甘情愿地沉下去,封锁起来。
又是这样。
乌衡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要时亭朝他靠近一步,那怕是无意识的,他都能原谅一切。
但自己决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乌衡认真思考,那会显得自己很不值钱。
翌日,天光大亮。
时亭睡得很好,揉揉眼从被子里钻出来,却发现身侧的人没了踪影。
“阿柳!”时亭赶紧下塌出来找人。
幸好,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正在料理昙花的玄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