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穿过窗户缝》
凌晨四点十七分,小来终于停止了哭泣。
来来侧躺着,一只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勾勒出她疲惫的脸。育儿论坛的页面停留在“幼儿高烧惊厥应对措施”这一条,每一个字她都看了不下十遍。
“妈妈”小来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又干又哑。
“嗯,妈妈在。”来来放下手机,手掌覆上女儿的额头。汗津津的,但温度确实降下来了。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这口气她已经憋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想喝水。”小来说,声音虽弱,却已经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小任性的语调。
来来几乎是滚下床的。拖鞋穿反了也顾不上,跌跌撞撞冲到厨房,倒水时手还在抖,水洒了一桌子。回到卧室,她把小来扶起来,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地喝水,喉咙里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还要吗?”
小来摇摇头,眼睛在昏黄的夜灯下亮晶晶的:“妈妈,我的鼻子通气了。”
来来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去。这一天一夜,小来因为鼻塞哭闹了多少次,每次呼吸都像拉风箱,小脸憋得紫。她试了所有办法——热毛巾敷、生理盐水滴、甚至抱着孩子在浴室里制造蒸汽。每一次失败都像是在她心上划一刀。
“妈妈,你哭了?”小来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脸。
“没有,妈妈高兴。”来来握住那只烫的小手,“我们小来终于要好了。”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又渐渐透出鱼肚白。来来拉开一点窗帘,晨光漏进来,温柔地铺在凌乱的床上。小来依偎在她怀里,呼吸均匀绵长,体温正常得让人想哭。
“妈妈,我做梦了。”小来突然说。
“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在天上飞,飞得好高好高,下面是软软的云。”小来的声音带着初愈的虚弱,却有种奇异的轻盈,“然后我掉下来了,但是掉在妈妈怀里,一点都不疼。”
来来紧紧抱住女儿。昨天下午,小来烧到oc时确实说过胡话,哭着说“我要掉下去了”。那时来来只能紧紧抱住她,一遍遍说“妈妈接住你”。
“还困吗?再睡一会儿?”来来轻声问。
“不困了。”小来眨眨眼睛,“妈妈,我饿了。”
饿了好,饿了就说明真的好转了。来来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给小来披上外套,母女俩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清晨六点的厨房格外宁静,只有冰箱工作的嗡嗡声。
“想吃什么?”来来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这几天她哪有心思买菜。
“面条。”小来说,“要放鸡蛋,还要放绿绿的菜。”
“好,妈妈给你做。”
烧水,下面,打鸡蛋,最后扔进去几片冰箱里仅存的小白菜。热腾腾的面端上桌时,小来已经自己摆好了筷子和勺子。
“妈妈,你吃吗?”小来问。
“妈妈不饿,你先吃。”
小来低头吃面,热气熏红了她的小脸。来来坐在对面看着,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如此珍贵——能安静地吃一顿饭,对一个刚退烧的孩子来说就是胜利。
吃到一半,小来抬起头:“妈妈,我生病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
来来愣住了。五岁的孩子,已经能察觉到成人竭力掩饰的情绪。
“有一点点害怕。”她诚实地说,“但妈妈更相信小来会好起来。”
“我也相信。”小来认真地点点头,又低头吃了一口面,“因为妈妈在我身边。”
阳光完全升起来了,透过厨房窗户洒进来,在餐桌上切出一块明亮的菱形。小来吃完最后一口面,满足地叹了口气:“妈妈做的面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
“马屁精。”来来笑了,这是她二十四小时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上午九点,来来给小来测了第三次体温:c,完全正常。她拍了张体温计的照片给丈夫,几乎是同时,丈夫的电话就打来了:
“真的退烧了?”
“退了,刚吃了半碗面。”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一声呼气:“太好了我今天能早点下班,想吃什么?我买回去。”
“买点水果吧,小来想吃苹果。”
“好,好,苹果,梨,葡萄都买!”
挂了电话,来来现小来正趴在阳台的窗户上往外看。她们家住三楼,楼下是小区的儿童游乐场,几个孩子正在玩滑梯。
“妈妈,我想下去玩。”小来说,语气里满是向往。
“今天不行,刚好,要在家休息。”来来走过去,和女儿一起看着楼下,“等你完全好了,妈妈天天带你去玩。”
“拉钩?”
“拉钩。”
小手指勾住妈妈的大手指,上下晃了晃。这个简单的仪式做完后,小来突然说:“妈妈,生病的时候,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现在病好了,时间又变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