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五官扭曲,长满了黑色的鳞片,可轮廓分明又是顾昭珩。
它张开深渊般的巨口,无声地对我做出口型:死。
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蛇钻进脊梁骨,但我没动。
既然我是来这里打架的,就没有转身逃跑的道理。
“影对郎,干活了。”
我低喝一声,身侧的空气像水波一样荡漾开。
一个穿着戏服、脸上涂着半黑半白油彩的男人无声浮现。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那双惨白的手,对着面前漆黑的镜湖猛地一撕。
嘶啦——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一道巨大的光幕横亘在湖面上,将这诡异的精神世界一分为二。
左侧的光影里,顾昭珩满身是血,怀里死死护着一个昏迷的女人——那是我。
他眼神绝望又温柔,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深情都揉碎了喂给我。
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得像含着沙砾:“别怕……棠儿,我这就带你走,哪怕是死,我也带你走。”
那是我没见过的顾昭珩。
脆弱,卑微,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骨却还要护主的狗。
而右侧的光影截然相反。
那里的顾昭珩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手里捏着一根淬了毒的金簪。
他眼神阴鸷,嘴角挂着那一抹我在现实中见过无数次的冷笑,脚下踩着的,正是“我”的尸体。
“你也配叫沈清棠?”他把玩着那根毒簪,语气轻蔑,“你活着便是灾,死了才是大宁朝的福气。”
两个顾昭珩,两张脸,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
“这就是他的识海?”
我只觉得荒谬,又觉得心酸。
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么能装下这么两个死敌?
“不仅仅是两面。”
一个苍老阴郁的女声贴着我的耳廓响起,那是缚心婆。
她只是个虚影,悬在半空,枯瘦的手指指着光幕,“那是‘青尾’给他种下的蛊。左边是他的本我,右边是被人强行植入的‘执行者’。唯有让这两股执念亲口承认彼此的存在,让痛觉贯通,才能撕开这层厚厚的认知茧。”
“承认?”我冷笑,“既然都在这儿了,那就不是承认的问题,是看谁拳头硬的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走向那个拿着毒簪的疯子,而是转身踏向左侧那个浑身是血的“守护者”。
脚下的黑水随着我的步伐泛起涟漪。
走到他面前,我蹲下身。
这个幻象里的顾昭珩显然没料到我会出现,他愣愣地看着我,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里,此刻竟然蓄满了泪水。
“你为何不肯醒来?”我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很轻,却不容置疑。
他颤抖着手想碰我的脸,却又像是怕弄脏我似的缩了回去,“因为……我做不到。”
眼泪顺着他脏兮兮的脸颊滑落,冲刷出两道白痕,“我想护你,我想抱你,可只要这个念头一动,我的手……我的身体就会去做相反的事。我越想救你,那一刀捅得就越深。”
这就是因果。
他在现实里的每一次冷漠推开,原来都是在拼命克制杀意。
我没说话,站起身,转头看向右侧那个“执行者”。
他还在把玩那根毒簪,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劫源。”我一步步朝他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强一分,“可你知道真正的祭品是谁吗?”
“执行者”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刺耳得很,“三百年前被剜魂的那个真祭司?别逗了,那个贱人早就该死干净了。如今这世道,需要的是新的血,能镇压国运的血——也就是你的血。”
“是吗?”
我停在他三步之外,左手猛地一翻,掌心多了一把匕。
没有丝毫犹豫,我用力划破了自己的右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