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的目光在门拱上停了片刻,视线从门楣的血痕,慢慢滑到石缝里的碎骨,最后落回拱门正中间。
——那里曾挂着块黑的木牌,写着“浅尘”,是他被迫在角斗场用了无数次的名字。
他的指尖在斧柄上敲了敲,不是随意“轻敲”,是食指关节一下下点着裹着旧布的斧柄。
节奏慢得像在数着什么,每点一下,过往的画面就清晰一分:
第一场生死搏杀时,握斧的手震得麻,斧刃劈进妖魔身体时的滞涩感,连夜里做梦都能摸到;
渡边从背后偷袭的刀,冷不丁划在腰侧,伤口的灼痛像小火苗似的烧,他咬着牙才没在石台上跪下去;
翔太反扑时,他被按在石台上,鼻尖蹭到的都是自己流在石缝里的血,腥气呛得他差点吐出来。
那些画面不是“褪色的画”,是像被风吹起的碎纸。
先是清晰得能看清血的颜色、伤口的灼痛。
接着就顺着风慢慢飘远,越来越淡,最后成了模糊的影子。
凌尘轻轻动了动手指,掌心贴着的斧柄触感很实在,兜帽下的眉眼终于松了些。
——从今天起,他不用再做“浅尘”了,不用再戴着面具站在石台上,不用再等着被人当猎物看、拼杀到最后一口气。
“走吧。”
他轻声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能盖过远处角斗场传来的喧嚣。
率先迈开脚步时,不是仓促“迈”出去,是脚掌先在原地轻轻碾了碾,像是在与这道拱门、与背后的角斗场作别。
接着才稳稳抬起,一步跨过了拱门投在地上的第一道阴影。
克己没再回头看那座拱门,脚步紧紧跟着凌尘,走得比先前更稳。
垂在身后的尾巴随着步幅轻轻晃着,扫过石板时还带细碎的风;
星月也放松了些,银白的尾巴不再藏在袍摆下。
尾尖先翘起来,毛梢迎着风轻轻颤。
接着整个尾巴都舒展开,银白的毛在夕阳下泛着淡光。
扫过石板路时,带起一串细碎的银光,像撒了把落下来的小星子。
两人的脚步都跟着凌尘慢慢加快,步幅比刚才大了些。
鞋底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也从先前的沉缓,变得带着点雀跃的“嗒嗒”声。
连裹在身上的黑袍,都被风掀得轻轻舒展。
——布帛被吹得撑开,边角微微扬起,像鸟儿终于展开的翅膀,再没有半点被束缚的紧绷。
一路顺着青石板往城门走,快到城门口时,路边突然冒出个支着木架的小摊,木架上插着几串裹着糖霜的糖人。
克己的脚步一下顿住,眼睛盯着那串狐狸造型的糖人亮了亮。
——糖人是用琥珀色的糖霜裹的,耳朵尖尖的,尾巴翘得高高的,糖霜上还沾着点亮晶晶的糖粒,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
他没敢直接跑过去,只悄悄凑到凌尘身侧。
指尖轻轻勾住他黑袍的下摆,像怕扯坏布帛似的,只轻轻拽了拽。
接着抬起另一只手,小爪子直直指着那串狐狸糖人。
眼睫颤了颤,瞳孔里完完整整映着糖人的影子,亮得像盛了夕阳的光。
连嘴角都悄悄往上弯了点,是孩童才有的、不加掩饰的欢喜。
凌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抬手从怀里摸出枚碎银子,递给卖糖人的老妖魔。
老妖魔枯瘦的手颤巍巍地取下那串狐狸糖人。
克己连忙伸手接住,糖霜沾在指尖,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