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对账册感兴趣?”西陵平廊问道。
徐雪尽翻着账本浅笑:“长在先户部尚书的府上,想不感兴趣都难。”他又随手挑了一本看,“我在王府的时候也对这个很在意,看账本那就是爱好,不过王府虽大但人少,账册简单。。。。。。大伯不会介意吧?”
西陵平廊坐在旁边摇头:“不会,你慢慢看。只是实在可惜,我听说你少年就中举,若是参加科考,仕途绝对通明。”
徐雪尽又拿起一本来,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只是顺着年册、支账、已经库房登记翻找,毫无规律:“是啊,我受徐氏影响,入仕也是想去户部的,只不过现在不想了。”
他一目十行地翻阅,为防西陵平廊看出岔子,连府邸里采买婆子的出入都翻了瞧,又要应付西陵平廊问话,又要找想要的,实在是不容易。
徐雪尽想得亏我这脑子好。。。。。。他正想着,翻阅的手突然一顿,而后一脸惊喜地看向西陵平廊:“大伯,这本药房簿上的药,是真的都有吗?我能要一些吗?”
“是,你想要?听太后说你身子不好,我原本也是要给你好好补一补的。”西陵平廊慈和道,“叫你这样开口,倒显得我安排不当。”
徐雪尽有些羞涩低头:“我死里逃生不是秘密,所以格外惜命些,老吃王府的嘴软,若是本家有好东西,那我也要得心安理得些。”他很是不客气地将这药房簿上的几页折起来,然后递给西陵平廊,“那大伯,这些都给我拿一份。”
男人僵了僵,还是笑着接过来,西陵平廊随便看了几眼他折起来的,有些不确定地问:“是要这几页上的哪几种?”
“都要。”
徐雪尽诚恳点头。一页上录入少说十来种,他这随手一折若是换到别家,都是将家底掏空了的要法,有些珍品在西陵氏也只有一株。
“大补。。。。。。伤身。”西陵平廊微微有些咬牙,但徐雪尽丝毫不婉转让他也没法婉拒,“里头有些东西也并不适合你的体质。”
徐雪尽笑着摆手:“哎呀没事没事,大伯,我穷惯了,见着好东西就想要,这只不过是西陵氏京城的账簿,若是东洲应该很多吧。”他眨眨眼,很是为难,“我不敢去找太后要,见大伯好说话,才开口的。。。。。。倘若不太好,那容与还是去找太后要吧。”
说完还很是憧憬:“大伯,宫里好东西应该更多吧?”
要是去找太后要,西陵平廊只怕脸都丢干净了,他完全不怀疑这会徐雪尽拿不到他的应允,就会去找太后,这个孩子。。。。。。
“你哪里的话?不过是怕你虚不受补反而伤身,若只是喜欢,库房都打开给你挑又何妨,你且等着,大伯明日就叫人送给你。”西陵平廊笑道。
徐雪尽果断头一低,笑得灿烂:“谢谢大伯。”
无辜模样,看起来赤诚天真,西陵平廊心里不免对徐雪尽又多了几分认识。当日除夕宴上,他为甄云濯不娶侧室,演一出闹剧,那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样子西陵平廊还记忆弥新,如今就完全换了嘴脸。门外的三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人,他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来。
扮猪吃老虎。
他面色不动,亲自带着徐雪尽去了安排好的住所,这才离开。
徐雪尽一路扮笑脸,早疲了,外人一退干净,就横躺在屋内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金五和玲珑对着屋内陈设指指点点叽叽喳喳,他也没心思搭一两句,约莫一刻钟后,霆玉悄无声息地翻进来。
二人有默契地说话更大声了些,掩盖住他们说话的声音。
“今夜千户大人会来见世子妃。”霆玉小声说。
徐雪尽眼睛微睁,还是倦色:“好,我晓得了,你去看过那个贺氏了吗?”他认回西陵氏威胁最大的,恐怕就是贺氏和她生的儿子,虽然这个女人看起来蠢笨世俗但徐雪尽见识了太多表里不一的人,焉知不是演的?还是让霆玉去摸一摸虚实比较妥当。
“此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撒泼打骂,委屈不已,埋怨西陵平廊偏心,还顺便咒骂了太后。那个庶子倒还算镇定,还宽慰贺氏世子妃是煜威侯后人等于分家,沾不着继人的位置。依属下看,不是草包但也绝不算聪明。”即使是做戏也不必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还嚷嚷,贺氏那点嘴脸倒是让人觉得安全。
霆玉接着道:“上一代家主也就是世子妃的爷爷子嗣多,除了嫡出的三个,庶出子极多,地位都不太好,被西陵平廊打压得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倒是先家主的嫡系兄弟有些水深,这还要再摸一摸,但看起来都很畏惧西陵平廊。”
“你就走这么一圈,有这些收获,也很不错了。”徐雪尽坐起来,在贵妃榻上喘了很大一口气,“若阳本身就有西陵氏的宅邸,通沁州有一条粮线,近年的流水看下来和其他地方差不多。沁州比不得若阳富庶,地方又小,前有若阳守备军,后有六州,照理说连流匪都不怕,竟然单独有一条粮线,沁州四通八点,若是真有这么一条路,拿下来通六州倒是比清了山道上的劫匪快得多。让天蛛去查,我虽然出其不意要看账册,西陵氏应该没有准备的时间,但兵不厌诈,我这位大伯菩萨面貌不知心肠,需得谨慎些。”
霆玉反应了一会,这才说:“方才世子妃直接要看账册,是为了不让他们准备?”
金五在旁边亦是噎住:“啊?我还以为世子妃疯了呢。。。。。。”
徐雪尽:“。。。。。。”他白了这两人一眼,不耐道,“你们当我是什么傻子?我虽然急,但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活到老学到老!金五崇拜地点头,世子妃果然厉害!
“还有,你猜我为什么要说西陵平廊菩萨面貌不知心肠?这样一位操持着大家族的家主,会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他如此睿智,身边的女人却是个蠢的,还宠妾灭妻,这本就相悖。”徐雪尽又倒回去闭上眼睛,“只怕这位贺氏是他的盾牌,叫人对他放低戒心,嘴上说着为了避嫌不让子孙深入仕途,实则与嫡子闹得难看放任其进入锦衣卫,心机。”
霆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们还能相信千户大人吗?若西陵家主一开始对西陵禾汜就是明踩暗贬,那。。。。。。”
“信,为什么不信?”徐雪尽捏着鼻梁,困意袭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别的不说,皇帝怎么可能放一个和西陵氏亲近的人在贵君身边?西陵禾汜能得上宠,在皇帝那里就已经有了背书,他坐龙椅十年不是个草包,若是真的有什么明贬暗抬,那也是西陵禾汜完全没有懂所谓慈父之心。”
霆玉皱着眉:“那属下再去探查一番。”
“不必,我今晚问一问。”其实他与霆玉想得正正相反,西陵禾汜能入仕,反而印证西陵平廊真的不重视这个嫡子,不仅不重视,还对他有仇恨。
西陵氏啊。。。。。。大家水深,且西陵氏入朝为仕的人,有什么好下场呢?徐雪尽冷笑,没有说什么,爬起来写了一封信交给霆玉:“我此前看过梁弄的方子,有些珍稀药品他也颇头疼,我在西陵氏的药房簿上看到了,明日西陵平廊送来给我,你想法子带去给怀霈。这封信,你今夜就送上空见山给怀霈。”
霆玉颔首应声,将信妥帖收好。
金五腾地跑过来:“那什么。。。。。。雾影根也有吗?我听梁大夫说就是这味药难。”
徐雪尽点点头:“有。”
“世子妃!”金五险些要哭,“奴才多谢世子妃,只是这样珍贵的药材,连宫里都没有,西陵氏若是有只怕也不会轻易拿出来,世子妃是怎么。。。。。。”
“看到就直接开口要啊,我就说都是我要吃。”徐雪尽耸耸肩。
金五再次噎住,然后他笑道:“金五明白!世子妃肯定有世子妃的道理,我们要先示弱。。。。。。然后。。。。。。。”
“啊没没没,你误会了。”徐雪尽诚恳道,“我急得很,当时看见了也没多想就要了,若是他们不答应我打算当场下跪来着。”
金五:“。。。。。。”
徐雪尽一夜无眠,他躺在完全陌生的房子里,受着更精细的照顾,却觉得窒息难忍,他蜷缩在榻上,只觉得胸口闷疼得难受。
他在这里与他隔着不过一个时辰的距离,感受了一遍又一遍甄云濯取蛊的痛,伴随着烈火焚烧。
苍同己亥年,西陵氏支账三十四万两白银。如此浩大的数目,竟然让煜威侯孤军奋战无援而死,朝廷不认罪,天子不担责,陪葬的却是夏州无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