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行辕深处,谢珩的卧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窗扉紧闭,帘幕低垂,只余几盏琉璃灯散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室阴寒。
谢珩半靠在床榻上,肩头伤口已被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妥当。玉璜虽驱散了剧毒,但那贯穿伤依旧触目惊心,失血过多加上强行催动玉璜之力带来的消耗,让他此刻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也虚弱不堪。
一名须皆白、神色肃穆的老军医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施针,刺激气血,固本培元。秦苍侍立在一旁,脸色凝重,眼神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后怕。
“箭镞淬的毒,与苏姑娘之前所中之毒,系出同源。”老军医收起银针,声音低沉,“皆是极阴寒霸道之物,若非……若非相爷有异宝护体,及时驱毒,只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言下之意谁都明白。
谢珩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闻言只是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表示知道了。
“主上,今日校场之上……”秦苍忍不住开口,声音因愤怒而有些紧,“那刺客显然早有预谋,时机、角度都拿捏得极准,绝非临时起意!而且,能在钟楼那般要害位置潜伏,直到动前才被我们现……”
“说明关内……还有老鼠没清理干净。”谢珩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封的寒意,“而且,是级别不低的老鼠。”
能绕过玄甲卫的重重布防,提前在钟楼埋伏,甚至可能在大典筹备期间就做了手脚……这绝非普通细作或亡命徒能做到。
“属下已下令彻查所有参与大典筹备、守卫的人员,尤其是负责校场周边防务的……”秦苍话未说完,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进。”
一名身着普通士卒衣甲、面容平凡无奇的汉子闪身而入,单膝跪地,正是玄甲卫中负责情报刺探的统领之一,代号“灰隼”。
“主上,秦统领。”灰隼声音压得极低,“黑水镇方向,有消息传回。”
“说。”
“那支‘商队’离镇后,化整为零,分作五路,其中三路是疑兵,已被我们的人盯死。另外两路……一路向西北荒原方向而去,行踪诡秘;另一路,约十人,精锐中的精锐,伪装成皮货商人,在昨日傍晚……秘密折返,现已潜入关内!”
“折返了?”秦苍眼中厉色一闪,“果然贼心不死!可查到具体藏匿地点?”
灰隼摇了摇头:“对方反追踪能力极强,入关后便如同水滴入海,消失无踪。但根据他们最后消失前的大致方位判断……很可能混入了西市坊一带。”
西市坊,葬雪关内最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汇聚,商铺林立,也是关内情报交易、地下活动的温床。
“影煞……”谢珩低声吐出这两个字,眼中寒芒凝聚如实质,“他果然亲自来了。”
也只有这位神秘莫测的暗卫指挥使,及其麾下最精锐的力量,才能如此神出鬼没,在他刚刚掌控的葬雪关内,如入无人之境。
“主上,是否立刻调集重兵,封锁西市坊,逐一排查?”秦苍请示道。对方只有十人,纵使个个是顶尖高手,在大军围剿之下,也绝难脱身。
谢珩却摇了摇头。“打草惊蛇,未必能擒得住这条毒蛇。影煞此人,最擅隐匿遁逃,一击不中,远遁千里。若不能一击必杀,后患无穷。”
他沉吟片刻,看向灰隼:“继续盯紧西市坊,尤其是几家背景复杂的大客栈、赌坊和当铺。但不要靠得太近,以免被察觉。另外,查一查,最近关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货物’交易,或者,有没有人突然出手阔绰,或者……突然变得拮据。”
灰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主上怀疑,他们在关内有内应,并且需要补给或传递消息?”
“必然如此。”谢珩冷冷道,“十人精锐潜伏,需要落脚点,需要食物饮水,更需要了解关内动态。影煞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这些东西。找出那个内应,或许就能找到他们的尾巴。”
“属下明白!”灰隼领命,迅退下。
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老军医也收拾好药箱,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下秦苍。
“主上,您的伤势……”秦苍担忧地看着谢珩依旧毫无血色的脸。
“死不了。”谢珩淡淡道,目光却投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板,看到外面那个此时应该还在校场“坐镇”的女子。“她……那边如何?”
秦苍立刻明白他问的是谁,连忙禀报:“苏姑娘稳住了局面,大典后续流程已顺利完成,赏赐皆已放。台下将士……反响尚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难免有些议论。”秦苍斟酌着词句,“关于苏姑娘的身份,关于她与主上的关系,关于她为何能代主上主持大典……流言蜚语,怕是压不住。”
谢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压不住,便不必压。让他们猜,让他们议论。有时候,模糊不清,反而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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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问道:“她回行辕后,去了何处?”
“苏姑娘直接回了东跨院的静室,未曾与任何人交谈。属下已加派了人手暗中护卫。”
谢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情绪。今日将她推到台前,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有意为之。他需要她更快地成长,也需要让某些人看清她的“价值”和“位置”。只是这其中的风险……
“秦苍。”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属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