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翻涌着混乱的漩涡。
苏清韫的意识在冰冷与灼热的夹缝中沉浮。肩头的烙印如同烙铁炙烤,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而胸口的位置,那枚紧贴心口的玉璜,正散着前所未有的炽热,仿佛要将她的心脏都融化。更深处,还有一种奇异的、如同水银般流淌的炽热感,正从玉璜所在的位置,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她的血脉,游走向四肢百骸。
那不是玉璜原本温润平和的能量,而是…一种更加暴烈、更加原始、带着蛮荒灼热气息的力量。
是拓跋烈弯刀上那块红色碎片逸散的能量!在玉璜与碎片极致共鸣碰撞的刹那,竟有部分赤红能量被玉璜吸收、吞噬了?
这念头让苏清韫在昏迷中亦感到心悸。她试图凝聚心神,感知玉璜内部的变化,却只“看”到一片混沌的光晕——乳白与赤红交织、旋转,仿佛两颗星辰在碰撞、融合,散出既熟悉又陌生的波动。那古老的意志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沉寂,或者说是…消化与适应?
外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急促的马蹄声、呼啸的风声、秦苍压抑的喘息、还有…谢珩低沉而紧绷的声音:“再快些!”“小心追兵!”“她怎么样?”
“脉象极乱…内息冲突…玉璜能量与那外来火毒在她体内冲撞…”是林太医的声音,充满了忧虑与不解,“还有一股极阴寒的邪气盘踞心脉…像是…某种精神力创伤…”
“不惜一切代价,稳住她。”谢珩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某种苏清韫从未听过的…近乎失控的紧绷。
她在颠簸中努力想睁开眼,想告诉他自己没事(虽然这显然是自欺欺人),想问问他们是否安全逃离了黑石堡,拓跋烈的死会引怎样的风暴…但眼皮沉重如铅,意识再次滑向更深沉的黑暗。
只有胸口的炽热与肩头的灼痛,如同两簇不灭的火焰,提醒着她还活着。
马匹在黑夜的荒原上狂奔,蹄声如雷,踏碎枯草与冻土。
谢珩将苏清韫紧紧护在怀中,用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眉头紧蹙的脸。他身上的伤口只是草草处理,玄色衣袍被血浸透后又冻结,硬邦邦地摩擦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疼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之人微弱的呼吸和胸口那异常的温度上。
秦苍率领着仅存的十余名玄甲卫精锐断后、开路。他们丢弃了大部分辎重,只带了必要的武器、药物和干粮,如同一支利箭,向着预先设定的撤离地点——“鹰愁涧”方向疾驰。
身后,黑石堡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混乱的号角与喊杀声。拓跋烈身死,堡内群龙无,加上莫怀远临走前的诡异言语和那场能量碰撞引的混乱,追兵来得比预想中慢,但绝不会缺席。尤其是拓跋烈的嫡系“黑狼骑”,此刻恐怕已红着眼睛追了出来。
“主上,前方十里便是鹰愁涧入口!”秦苍策马靠近,声音在风中破碎,“灰隼的人应该已经接应到位,准备了马匹和药物!”
谢珩点头,目光却落在苏清韫颈侧——那里,不知何时,竟浮现出几缕极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正沿着血管的走向,向着她苍白的脸颊和锁骨下方蔓延!
“林太医!”谢珩低喝。
旁边一匹马上,被颠得脸色青的林太医勉强探过身,借着微弱的星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火毒外显!那碎片能量太过霸烈,正在侵蚀她的经脉体表!必须立刻压制,否则一旦侵入心脉或上涌至头颅…”
后果不堪设想。
谢珩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左手食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快在苏清韫额头、心口、以及那暗红纹路蔓延的几处关键穴位,画下数个繁复诡异的血色符文!
那符文甫一成形,便散出微弱的、带着清凉气息的血光,隐隐压制住暗红纹路的蔓延度。
“主上!不可再耗精血!”林太医急道。谢珩本就伤势不轻,强行催动精血画符,无疑是雪上加霜。
“无妨。”谢珩声音嘶哑,画完最后一个符文,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她不能有事。”
他顿了顿,看向林太医:“玉璜与此前不同了,可能吸收了碎片的部分力量。这对她是福是祸?”
林太医苦笑摇头:“老朽从未见过如此情形。‘源核’之物,玄妙莫测,强行融合异种能量…古往今来,典籍记载寥寥,且多凶险。眼下只能暂时压制火毒,引导玉璜能量护住心脉与识海,能否挺过去,能否因祸得福…全看苏姑娘自身的意志与造化了。”
意志…造化…
谢珩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紧闭的双眼和痛苦蹙起的眉头。她总是这样,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寒梅般的倔强与韧性。从苏家倾覆到如今,一次次险死还生,她都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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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一定要挺过来。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贴在自己冰冷的胸膛前,仿佛要将自己残余的温度和力量传递给她。
“再快一点!”他扬鞭策马。
马队冲破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向着那道如同大地伤疤般的裂谷——鹰愁涧冲去。
鹰愁涧并非理想的安全之所,而是一道深达数十丈、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的险峻裂谷。谷底终年不见阳光,阴寒刺骨,水流湍急,怪石嶙峋。但正因其险,才成为逃亡路上绝佳的临时藏身地。灰隼早已安排人手,在谷底一处相对干燥、背风的石窟内布置了简单的落脚点。
当谢珩一行人冲入涧口,沿着陡峭狭窄的栈道疾驰而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谷底雾气弥漫,水声轰鸣,寒气扑面而来。
石窟内点起了篝火,灰隼带着几名手下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谢珩怀中昏迷不醒、颈侧浮现诡异红纹的苏清韫,灰隼面具下的眼睛也闪过一丝惊色。
“主上,追兵已被引入歧路,但最多只能拖延两个时辰。北漠王庭方面尚未有明确反应,但黑石堡已乱,拓跋弘的人应该已经收到消息。”灰隼语极快,“我们准备了伤药、食物和清水,还有三匹备用的马。接下来往哪里走?”
谢珩将苏清韫小心地放在铺了厚厚干草和皮毛的石床上,对林太医道:“立刻施针用药,稳住她的情况。”又转向灰隼,“拓跋弘答应的路线图和祭坛拓本,何时能到手?”
“约定是见到拓跋烈身死证据后十二个时辰内,在‘风蚀林’交易。我们的人已带着拓跋烈的信物(一枚贴身玉佩)前往接应点。”灰隼答道,“但主上,我们此刻状态…是否按原计划前往永冻荒原?”
谢珩看着石床上气息微弱的苏清韫,沉默片刻。“计划不变。但需在此停留半日,等她情况稍稳。”
他走到石床边,半跪下来,伸手轻轻拂开苏清韫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指尖触及她滚烫的皮肤和那些暗红纹路时,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