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院的冬日,似乎被李鸳儿心底悄然燃起的一小簇火苗驱散了些许寒意。
炭盆里的烟煤依旧呛人,但她坐在窗边时,指尖却不再觉得那般冰凉刺骨。
窗外老槐树的枯枝,在她眼中,也不再是绝望的乞求,而是蓄势待、等待春日的利刃。
与她那隐秘的、尚在等待验证的“期望”相比,另一道实实在在的惊雷,已轰然劈中了崔府,尤其是碧纱橱内那位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正室夫人——陶春彩。
皇宫选秀的结果,由宫中太监亲自送至各府邸。
当那尖细的嗓音在崔府正厅响起,宣读“崔氏义女李鹂,秉性柔嘉,容仪端淑,擢选入宫,充为秀女”时,
整个崔府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默。
崔老爷先是愕然,随即脸上涌起一阵难以掩饰的、混杂着庆幸与尴尬的潮红。
他连忙躬身接旨,口中说着“皇恩浩荡”,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庆幸的是,崔家总算有女入选,全了皇命,瑶儿的危机彻底解除;
尴尬的是,入选的并非他崔家血脉,而是那个他为了应急才认下的、出身卑微的“义女”。
老夫人也是怔了半晌,才在丫鬟的提醒下,忙不迭地吩咐看赏,
脸上堆起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她看向站在下、低眉顺眼的李鸳儿,眼神复杂难辨。
而李鸳儿,在听到“李鹂”名字的刹那,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席卷了她!
她迅垂下眼睫,强压下嘴角欲扬的弧度,只留下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她内心的激动。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她赌对了!妹妹不仅入了宫,还直接成了“秀女”,这远出她最初的预想!
她暗中对妹妹的那些提点,那些关于如何展现“天然去雕饰”的纯真、如何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怯弱与仰慕的眼神以激上位者怜惜的教导,妹妹竟是听进去了,并且做得如此之好!
这消息对她而言,不啻于久旱甘霖,暗夜明灯。妹妹这步棋,不再只是一招闲棋,而是真正成了一颗可能撬动未来的重要棋子!
她在崔府孤立无援的处境,终于看到了一道坚实的壁垒。
然而,与锦瑟院这压抑的喜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碧纱橱内骤然降临的冰封地狱。
传旨太监刚离开,消息便像长了腿似的飞遍了崔府每个角落。
陶春彩正志得意满地品着新上的雨前龙井,盘算着李鹂入宫后最多做个粗使宫女,
李鸳儿失去臂助后该如何一步步碾碎她。
当她的大丫鬟春杏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面无血色地禀报“二、二小姐……不,是鹂小姐,她被选为秀女了!”时,
陶春彩手中的那只官窑青瓷茶杯,“啪嚓”一声,脆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昂贵的裙裾,她却浑然未觉。
“你……你说什么?”陶春彩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一双美目圆睁,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秀女?这怎么可能?!
你再给我说一遍!”
“千真万确啊奶奶!
宫里来的旨意,鹂小姐被选为秀女了!府里……府里都传遍了!”
春杏吓得浑身抖,带着哭腔确认。
“不——可——能!”陶春彩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猛地向后踉跄一步,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紫檀木椅子里,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