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千无声地点了点头,屏住了呼吸。
男人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时家里已是山雨欲来,我怕……来不及告别,就再也没机会为你做点什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水里艰难地捞出来,“我想,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困难,那只笔筒卖了,至少能帮你应急。当然——”
他的声音轻缓了些,带上一点微不可察的希冀,“如果你永远用不到它,那最好,就让它一直陪着你读书吧。”
那段被刻意封存的丶仓皇离别的记忆,骤然被他的话语掀开一角——
“我……”邱千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喉头像被什麽堵住,最终没能发出完整的声音。
“後来果然出了事。”沈骥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们走得极其匆忙,连手机都被爸爸强行收走了。幸好沈二机灵,借口上厕所,偷偷拿了司机的电话联系路宇。”
他顿了顿,眼神似乎飘向了那段混乱的过去,“我听到他认认真真地交代了那麽多细节,当时心里乱糟糟的,却第一次觉得,这小子……或许也不是那麽浑。”
“谢谢丶谢谢你……”邱千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酸涩涌上鼻腔,“还有沈琛……”
本能地,她伸出手,紧紧抓住沈骥的手腕,“我丶我那时候还那麽怪你,怪你为什麽不声不响就走了……”
这七年,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这个疑问像针一样反复扎着她——究竟是怨他的不告而别,还是思念在作祟?她自己都说不清。
直到此刻——
真相终于如同破晓之光,刺穿迷雾。所有的不解与怨怼,也终于尘埃落定。原来在她懵然不知的年月里,他早已无声地为她筑起堤坝,连那场仓促的离别,都为她预留了退路。
泪水决堤般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视线一片模糊,心口却像被滚烫的泪水冲刷过,骤然一轻。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如同破云而出的朝阳,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犹疑和恐惧。
过往的阴霾丶未来可能的阻碍,在这份沉甸甸的丶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无声守护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一股巨大的冲动攫住了她,那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仿佛连心底最後一点尘埃也被拂去。她甚至想到了更远的未来——等院长康复了,她也要告诉院长,她要和沈骥坚定地丶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时间在无声的相守中悄然流逝。
床头柜上那碗山药鸡茸粥,早已凉透,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脂。病房里的灯光被调得很暗,只留下朦胧柔和的光晕,勾勒着寂静的轮廓。
在这片温柔的静谧里,邱千在被子下悄悄伸出手。
几乎是同时,躺在陪护床上的沈骥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意,温暖的手掌也从黑暗中伸出来,精准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十指紧紧相扣。
邱千缓缓闭上眼,在这份温暖而踏实的包裹下,连日来的疲惫终于汹涌袭来,她很快便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日子在担忧与希望中平稳前行。
万幸,院长的手术非常顺利,术後恢复良好,住院观察一周後,便回到了熟悉的福利院静养。
邱千自然一百个不放心,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也住回了福利院,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贴身照料。
然而,这份“殷勤”只持续了短短三天。
这天,当邱千正小心翼翼地给院长喂水时,老人家忽然板起脸,不由分说地把水杯推开,“好了好了!快回去上班!别在我这儿耗着了!我吃得好睡得好,你天天守着我像什麽话?别耽误了工作!”
邱千还想争辩,可看着院长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神色,深知老人家说一不二的脾气,最後只得妥协。
离开前,她联系了一位护工,暂定照顾一个月,又仔仔细细地把院长的饮食起居习惯交代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出门。
转眼到了月底,春节的脚步近了。
新办公室的装修接近尾声,旧办公室的租约也正好到期。邱千和刘纯一合计,索性赶在春节前把东西搬过去,节後就能直接在新地方开工了。
不过,新办公室离她们现在合租的公寓很远,上下班实在不方便。
这天,邱千刚把洗好的衣服晾好,一回头看见刘纯正窝在沙发里咔嚓咔嚓地吃薯片。
她擦了擦手,随口提议,“纯纯,要不咱俩重新找找,租个离新办公室近点的房子?”
刘纯闻言动作猛地一顿,差点呛着,赶紧仓惶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眼神开始飘忽,“呃……这个,邱小千……我……”
她搓了搓手指,“其实丶我最近在考虑……想自己单独住来着。”
邱千晾衣服的手停住,有些意外地转过身,“你要抛弃我?你不是老说自己住害怕,半夜连厕所都不敢去吗?”
刘纯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就丶就是那个谁……偶尔会过来找我嘛……”
她飞快地擡眼瞥了下邱千,“合租的话……确实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