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珂边往里走,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包间内的情形。
姬姚端坐在位置上,手中捏着酒杯,对眼前的闹剧全然是看好戏的姿态,但扫过两个孩子的眼神却是阴鸷冰冷的。
宁珂顿时了然。
先前的童谣,姬姚显然是听到了。他故意让孩子给金彪送泥人上来,就是料定小孩单纯,容易顶撞金彪,想借刀杀人。
好阴损腹黑的男人。
宁珂并不急着让金彪把孩子放下,反而不急不缓地在案旁坐下,目光落在案上破损的泥人上,故意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发出几声惋惜的轻叹。
金彪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忍不住走上前追问:“你叹什么气?”
“只是为这破损的泥人可惜。”宁珂语气诚恳。
“有什么可惜的?这破泥人多的是!”
宁珂抬眼看向他,语气郑重:“金少君有所不知,这一套泥人并非寻常玩物,每个都有仙名、有来历,各自对应着一种保运之力,可不是随便能得的。”
“什么仙名来历?你可别糊弄人。”金彪将信将疑。
“自然不敢。”宁珂指着案上泥人一一介绍:“这是开山仙,这是护运仙,这是红鸾仙……哎呀,可惜了!这个开山仙,乃是镇宅兴业的上仙,得他庇佑,祖上能开疆拓土、创下基业,家中累财积福,福泽能绵延三代……如今这尊仙体破损,实在可惜。”
金彪脸色微变,连忙追问:“那……那怎么办?会不会影响我的运势?”
宁珂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是家中早已富贵亨通、根基稳固,这一点破损倒也无妨,不会折损已有的福气。而且,这不还有别的仙体吗?”
金彪这才松了口气,又道:“其他的仙都是保佑什么的?你也给我讲讲!”
宁珂拿起其中一个长得最猥琐的泥人:“这是聚财仙,得此仙庇佑,必能财运鼎盛,四方来财。我看这仙体竟与金少君有几分相像,实属气运相合啊!金少君现在已是金家红人,有了他,日后必能更上一层楼,成为金家的顶梁柱!”
“哦?”金彪嘴角不自觉上扬。
宁珂这才道:“所以这两个孩子才会这般紧张,这不是怕坏了金少君的好气运嘛。”
“原来如此。”金彪恍然大悟,对那举着孩子的厮役摆摆手,“放他下来吧,这俩小兔崽子,早说清楚不就完了,差点扔下去了。”
厮役把孩子收回来。
金彪又看向宁珂:“这里面还有别的仙吗?”
“当然有!”宁珂越编越顺,拿起其中一个姿势妖娆的女泥人,“这是红鸾仙,专管风流韵事,看她对着你眉眼含笑,这就说明你要走桃花运了。”
“哈哈哈,好!”金彪被哄得眉开眼笑,心情大好,转头对两个孩子恶狠狠地说:“滚!下次再敢顶撞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两个孩子早已吓得魂不守舍,闻言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宁珂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刚想趁机脚底抹油,却听旁边的姬姚开了口:“这位郎君倒是巧舌如簧。”
宁珂心头一紧,知道自己瞎编的东西忽悠得了金彪那傻子,却忽悠不了这个姬姚。
他猛地一拍大腿:“想请仙人保佑,可不能不给香火钱!此乃不敬。既然我与金少君有缘,这买泥人的钱,我来出!就当是跟少君相识一场的见面礼!啊……我这就去把钱付了,免得耽误了少君的好运势!”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转身拔腿就跑。
金彪还在兴致勃勃地把玩着那个“红鸾仙”泥人,听宁珂又是奉承又是抢着付钱,全然没有起疑,只摆了摆手,随口道:“去吧去吧!”
姬姚缓缓放下酒杯,拿起托盘中其中一个泥人,皱眉打量。
金彪忙抢过来:“你可别乱碰,这是护我财运的,确实与我有几分相像,怪不得说与我气运相和。”
姬姚道:“我看你是被他忽悠了。我分明记得,市井傀儡戏中有个小丑角色‘吠儿’,就长这样。”
“你胡说什么呢?”金彪怒道。
姬姚指着屋里的厮役道:“你不信可以问他们,背后的红白三角旗便是吠儿的特征。”
金彪看向众厮役。
众人纷纷垂首,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金彪见他们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顿时怒火冲天,猛地将手中的泥人摔在地上,怒吼道:“给我把他抓回来!”说着转身冲到窗口,朝外望去。
宁珂早已一口气跑出去几百米。
似有所觉,他回头看过来,见金彪趴在窗户上正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于是他抬起右手,将摊主逃跑时落在街上的一只泥人,高高举起来,挑衅地重重砸在地上,然后冲金彪摊摊手晃晃身体,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金彪被气得脑门生烟,却只能眼看着宁珂越走越远。
他猛地转身,见姬姚还悠闲地坐在座位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刚才怎么不说?”
姬姚没料到金彪会迁怒于自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不善:“我没来得及说。”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金彪已气得口不择言,“这厮面白如敷粉,打扮光鲜,跟你一样,人模狗样,指不定也是个靠卖身攀附的货!”
姬姚脸色骤变,眼底掠过一丝狰狞,手指猛地收紧,仿佛要捏碎手中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