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一看到人,眼睛瞬间亮了,朝着最边上的老者快步走去:“乡老。”
身形佝偻的老者连忙起身,借着最后一丝昏光眯眼朝外张望。
李平几步冲到他面前,第一件事便是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孩子抱给对方看,如同献宝般激动道:“您看,孩子的烧退了,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经历了太多事,这孩子如今就是李平的精神支柱。他站着抱、坐着抱、走路也抱,几乎片刻不放手。
老者看看孩子,又抬头望向李平,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几日不归,我还以为……哎……”
草棚里缩成一团的村民也纷纷起身,围着李平看孩子。
李平这才转过身,引着众人朝彭虎和宁珂走来,郑重地做了介绍,将宁珂寻医救孩子、彭虎端匪窝的事一一讲给他们听。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对两人作揖,身后的人也纷纷效仿。
原本百来口人的村子,如今凋零得只剩下他们这十几口人。村民有的死于土匪刀下,有的在这一个月里相继病死饿死,还有些腿脚利索的去别处寻活路,再度沦为流民。留下的这些人无力远行,相当于是放弃挣扎,在这山中等死了。
李平将宁珂的计划告知众人,征询意见。毕竟回村仍有风险,觊觎土地的人定然会再来,且彭虎端了一个匪窝,也可能引来其他匪群报复。但宁珂承诺,会尽力护大家周全。李平刚解释完,一位老妇人便哭道:“家已毁人已亡,往前往后都是绝路,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们也要搏一搏。”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彭虎沉声道:“那就动身吧。”
一行人相互搀扶着出了林子,朝村子而去。
暮色沉沉,本就偏僻的村落,经过个把月无人居住、无犬吠、无灯火的日子,愈发萧条,仿佛有一层死亡的气息沉沉笼罩在村落上空。
但等走到村中央的晒场,那股阴森的死气又因燃得正旺的的几个火堆而被驱散。
宁珂皱着眉朝火堆走去,目光扫过场中情形。
就见那位州牧之子袁谋,正坐在一座弃用的磨坊顶上,身前跪着那两个被他擒住的汉子。
两人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走近了才看清,他们的手均是血淋淋的。
其中一人右手少了三根手指,另一人右手五指已尽数被砍,断指处的鲜血汩汩直流,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暗红水泊,腥味刺鼻。
两人疼得浑身抽搐,意识已渐渐模糊,却仍强撑着不敢昏迷,生怕更重的惩罚降临到自己身上。
袁谋见宁珂快步走来,忙从磨盘上跳下来,迎上两步:“崇安兄,此二人我已审得差不多了。”
宁珂绕过地上溅得到处都是的血迹,“呃……审出了些什么?”
“他们是一个姓金的富商派来的。”
宁珂挑眉:“果然如此。”
“这个村子的田地,早就被金家暗地里占了,就差走官府确权的流程,便可名正言顺收归他们名下。”
“这姓金的和土匪勾结,可不只做过占流民土地的事儿。”袁谋继续道,“他们还放印子钱,利息极高,利滚利,让人无法还清。然后土匪再出面讨债,无力偿者便被抢房掳女。”
“他们还联手拦路劫掠商队,唯有与金家有关系者,方能让货物通行,进而垄断盐、布等刚需物资……”
“还有贩卖人口的勾当……”
……
原来袁谋的审问方式,是让两人分别供述。谁供出的内容更劲爆、更可信、更完整,就砍掉另一个人的一根手指。
虽说一共只砍了八根手指,可两人供述的金家罪状却远远不止八条。每一轮供述,两人都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说的不如对方多、不如对方“精彩”。
“哦,对了。”袁谋突然指着被砍掉三指的男人,补充道:“他方才说,这金家与县里的驻守郡兵交情不浅,金家时常往驻守军营运送粮食。我瞧他神色,觉得他说的挺可信。”
宁珂闻言,朝彭虎看了一眼。
彭虎果然脸色微变。
驻守郡兵怎么会和本地富商、匪寇有所勾结?
宁珂收回视线,就见袁谋正弯腰凑近那个被砍去五根手指的人:“你说金家把粮食藏在地窖里,想等荒年抬价售卖,虽然我觉得也是真的。但是很可惜,不够劲爆。”说着往后退了一小步,朝旁边的私卫递了个眼神。
私卫动作迅捷,按住那人左手、拔刀、寒芒一闪、收刀入鞘,一气呵成。
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根手指已滚落在地。
这人的右手五指早已砍净,手已麻木,可左手是首次受创,当即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