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还有半点母仪天下的凤仪端庄?
她在太后钱蝉的面前,简直像个撒泼的孩子。
蓬莱宫内伺候的内侍,宫女,俱是静静侍立,见怪不怪,很显然,这皇后在太后的面前一贯如此。
钱湘君声音嘶哑:“他那般威仪禀禀,又宽厚仁和,气度不凡,他怎么可能不是皇上!”
钱蝉被钱湘君给气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她一辈子生了三儿两女,全都夭折。
唯有这钱湘君,从小大部分时间,承欢她的膝下养在她的宫内,是当成女儿一样养大的。
向来孝顺懂事,品貌才华可以说放眼整个天下,也难有敌手。
太后钱蝉不知多么骄傲,更是对她骄纵非常。
苦口婆心给她解释了大半天,钱湘君却情窦初开,满心满眼都是情郎的好,根本就不肯听不肯信。
钱蝉以手撑头。
太后贴身的姑姑上前,巧力为她揉捏。
钱蝉睁开眼,看着钱湘君道:“他不仅是假皇帝,甚至还是谢氏男儿,与那东州兵马使谢千帆乃是双生龙凤,是那死去的东州节度使谢敕藏着不曾示人的亲儿子。”
钱蝉头上凤钗凤头衔着的鲜红宝珠,随着她摇头动作,在她秀丽绝艳的额前轻晃,像一滴血。
她叹息道:“月奴,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钱湘君哽咽,一双红透的美目瞪得大大的,里面全都是执迷不悟。
钱蝉耐心道:“谢氏已经没落,若不是还有东境的三十万兵马,这天下早无谢氏容身之地。他们将谢敕亲子碎骨重塑,变成皇帝模样送入皇宫,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旦他们为皇帝所用,正如猛虎添翼,再想拉下皇帝,便是难如登天了。”
钱湘君终于不哭了,但是她双眼之中的哀怨和委屈,还是要化为实质一般。
“姑母,那我们是要……是要揭穿此事吗?”
钱湘君急急追问:“一旦此事揭穿,那皇帝……那他,他还能活吗?”
钱蝉探过身,亲手为钱湘君抹了眼泪。
对着自己硕果仅存的“小女儿”,实在是没有办法。
细心解释,倾囊相授。
“傻月奴,此事虽然耸人听闻,却不能贸贸然揭穿。”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贸然改朝换代,且不论其他世族必将蠢蠢欲动,再难压制。国君更迭,也必定引四境虎狼扑杀。”
“朱家如今就只剩下一个朱鹮,即便他废了,也暂时动不得。”
“但如今他既然废了,便该将手中权柄让出,老老实实龟缩到幕后去苟延残喘。”
“朱鹮登基七年,行事暴虐,不遵礼法,但他扶持寒门,任用无出身保举的贤才,朝中许多官员纵使对他的所作所为心冷齿寒,却因为他乃正统皇家血脉,对他只有劝诫容忍,并无放弃忤逆之心。”
“三年前那场惊变,我以为世族的联合动作,终究徒劳无功,这三年朱鹮在朝中屡屡打压士族,就连以陆氏为首的清流,也有倾向他之势。”
“若是此番让他收服谢氏,再得东境三十万兵马助力,他便能扎根盘踞在皇位之上,即便有朝一日暴露身残一事,世族也再难动摇他。”
钱蝉坐直,满头华丽的珠翠轻撞。
她肃容说:“元培春进了朔京述职,明日大朝会之后,便会来蓬莱宫。”
“我们必须在朱鹮与谢氏密约暗盟之前,先同谢氏达成协议。”
“到时候将那谢氏假皇帝召来此处,”钱蝉对着钱湘君势在必得地一笑,“谢氏满门忠孝,有其母亲在手,不愁谢氏儿郎不为我等所用。”
“姑母,姑母……”钱湘君摇晃钱蝉的手臂,“姑母莫要打杀他呀。”
钱蝉无奈,她怜爱地看着钱湘君红肿的眼睛片刻,稍稍琢磨一番,又说道:“谢氏若不是猪油蒙心。便该知道,谁才是最佳合作共赢的对象。”
“若谢氏肯为我钱氏所用,你放心,他的性命尽可以留着,日后让他哄你开心。也算偿你这七年苦守宫廷之寂寥。”
钱湘君闻言抿着唇,眼中虽然还有对眼下局势的担忧,可她的“皇帝”能活下来,她的开心也显而易见。
“姑母……嗯……”
钱湘君散了长发,依恋地倚在钱蝉的肩头,黏黏糊糊地小声说:“那既然他不是皇帝,乃是谢氏儿郎,那钱殿使,有没有查到,他原本叫什么名字?”
钱蝉一指头戳在钱湘君的脑门上:“我说的局势策略,你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是吧?”
钱湘君痴痴地笑,抬手搂住钱蝉的脖子,摇晃着:“姑母……你就告诉我嘛……”
钱蝉木着脸:“钱熙说他本名,谢千平。”
钱湘君喃喃:“千里逐浪安黎庶,谢却烽烟见天平。”1
“真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