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谢谢你。我看到了,都看到了。”
是昔儿!她的回应让我心头一颤,仿佛有暖流涌过,却又很快被现实的冰冷取代。
目光最终落在那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太后身上,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按辈分,我该唤她一声祖母;大雍以仁孝立国,礼法如山。可想起她手上沾染的陆家鲜血,想起她与楚仲桓勾结犯下的累累罪行……
“将太后继续囚禁于湖心小筑。”我终是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派重兵把守,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我微微倾身,凝视着她涣散的瞳孔,一字一句道:“朕倒要看看,你那位远在蜀国的女帝母皇……会不会来救她这位流落在外、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公主殿下’。”
就让这座精致的牢笼,成为她最后的归宿,也成为牵引更大棋局的一根线。
该处置的奸佞已尽数伏法,该昭雪的沉冤也已重见天日。金銮殿内肃杀之气稍减,转而弥漫起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庄重与感怀。是时候,论功行赏,告慰忠魂了。
我目光沉静,望向殿下那道魁梧却带着纯真眼神的身影,朗声道:“陆安炀,上前听封。”
龚翠翠闻言,眼中含泪,轻轻牵起一脸茫然、却对她无比信赖的陆安炀,两人一同上前一步,缓缓跪倒在御阶之下。
陆安炀学着龚翠翠的样子,笨拙却认真地低下头,声音浑厚地应道:“臣在。”
看着舅舅那与年龄不符的纯真神态,我心中百感交集,声音却愈沉稳坚定。
“镇国公陆正丰通敌叛国一案,今日已彻底昭雪,还陆氏满门清白!陆家忠烈,天地可鉴!朕念及陆家之功,感其之冤,特封镇国公二子陆安炀为异姓王——镇南王,世袭罔替!封龚氏翠翠为镇南王妃,择良辰吉日,着礼部操办,正式完婚!”
“老臣……老臣代陆老国公,代陆家满门忠烈,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丞相龚擎激动得老泪纵横,甚至顾不得脸上的伤势,颤巍巍地出列,郑重跪拜下去,声音哽咽,充满了夙愿得偿的释然与激动。
“老丞相,快快请起。”我虚抬右手,示意他平身,目光扫过殿内诸多感慨万千的臣子,语气沉痛中带着一丝锐利,“说到底,若非北堂离昏聩多疑,若非楚仲桓狼子野心,构陷忠良,又何来这二十年的沉冤?我舅舅与舅母,本该是这京城中最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或许早已儿孙绕膝,共享天伦……”
我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对往昔悲剧的痛惜与对制造悲剧者的愤恨,已然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今日的封赏,既是对忠良之后的抚慰,更是对过往错误的一次郑重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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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森听封。
卫森腰间缠着浸血的麻布,双目红肿如桃,却仍强撑着重伤之躯跪伏在地。
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抚慰忠魂的庄重:
尔父卫龙,前隐龙卫统领,忠贯日月,义薄云天。为揭楚仲桓弑君之罪,隐姓埋名二十载,终以血肉之躯殉道。特追封为忠勇侯,配享太庙,灵位奉入忠烈祠,岁岁受百官祭拜。
卫森以额触地,哽咽难言。
今册封卫森为忠勇侯世子。若三年间恪守臣节,品行无亏,即擢升为忠勇侯,世袭罔替。
臣叩谢天恩!卫森重重叩,肩背剧烈颤动。
苏大虎上前听封。
虎背熊腰的将领应声出列:臣在!
看着这位憨直的老将,语气转缓:卿已官至三品,朕特赐内帑黄金万两,另赏东海明珠十斛,蜀锦百匹,以彰卿护驾之功。
苏大虎喜得搓手跺脚,咧着嘴憨笑:这敢情好!俺臣谢主隆恩!慌乱间差点咬了舌头,引得满朝文武掩口轻笑。
“莫子琪。”
“臣在。”莫子琪手持玉笏躬身出列,官袍上还带着昨夜激战留下的皱痕。
“着你即刻统计此次平乱中为国捐躯的官员、侍卫及百姓。”我的目光扫过殿外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声音沉凝,“阵亡官员抚恤银千两,侍卫八百,百姓五百。所有忠魂灵位请入英烈祠,永享祭祀。若有家眷需抚恤,按旧例从优办理。”
“臣遵旨。”莫子琪郑重叩,袖中的算盘轻轻作响。
刘公公适时俯身低语:“陛下,尚有二人待您落。”
“何人?”
“田恩瀚与百里华。”
“宣。”
“宣——田恩瀚、百里华上殿——”
殿门外的阳光将两道颀长的身影投在金砖地上。田恩瀚玄甲未卸,战袍上的血渍已凝成深褐;百里华官袍凌乱,锁子甲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绷带。二人踏过九重玉阶,在丹墀前跪成两道青松。
“罪臣百里华,叩见陛下。”百里华深深叩,声音带着疲惫与请罪的沉重。
我并未立刻回应他,而是侧对刘公公平静吩咐:“给田恩瀚看座。”
“是。”刘公公立刻示意小太监搬来锦凳。
站在武官队列中的苏大虎眼见百里华满身伤痕、跪伏在地的模样,顿时急了。他大步出列,粗声粗气地抱拳道:“陛下!百里大人他……他虽然一时糊涂,受了楚老贼的胁迫镇守南城门,但最后关头,他可是幡然醒悟,主动打开了城门,让我等大军得以不费一兵一卒顺利入城!之后更是亲自率领南城守军,协助我等清剿都城内残留的药人,立下了汗马功劳!您看……这功过相抵,功过相抵呗!”
他说着,还忍不住朝我挤眉弄眼,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快答应吧”的急切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