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云萃楼二楼雅间,窗户半敞着。
这是京城有名的茶馆,三层的木构楼阁,临街而建,是胤禛名下一处不起眼的产业。平日里多是文人雅士在此品茗论道,今夜元宵,生意反倒冷清了些,人都涌到街上去了。
雅间里,胤禛和胤祥对坐在窗边。
桌上摆着茶具,一壶上好的六安瓜片已经泡得没了颜色,却没人去续。胤禛的手搭在窗沿上,目光落在楼下熙攘的人群里,却不是在看焰火。
傍晚时分,他让高福往青禾宅子送了些元宵节礼,也没什么,就是几盒宫制点心和两匹新到的料子。高福回来却说姑娘出门逛灯会去了。胤禛当时听了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可喝完一盏茶,脚步便不自觉地想往外走。
苏培盛察言观色,小心问:“王爷可是要出去?”
“约你十三爷去云萃楼坐坐。”
于是便有了此刻这一幕。
胤祥起初还纳闷,这大冷天的,喝茶不在府里喝,偏要来茶馆,窗户还开这么大,冷风呼呼往里灌,屋里的炭盆都快被吹灭了。他搓了搓手:“四哥不冷?要不把窗关小些?”
胤禛没应声。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胤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街上灯火通明,人潮涌动,除了人头还是人头,这有什么可看的。
胤禛还是没应声。胤祥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见胤禛这么严肃,以为和朝政有关,赶紧也敛去嬉皮笑脸,直到焰火炸开的瞬间。
一抹水红色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再细看,那是个年轻女子,身姿纤细,穿着水红色旗袍外罩茜红比甲,正偏头和身旁杏黄衣裳的同伴说话。两人手里都举着糖葫芦,水红色那个咬了一口,嘴角沾了点糖渣,她伸出舌头轻轻舔掉。
是青禾。
胤祥愣了愣,几乎没认出来。
他印象里的青禾总是素净的,就算抬旗那天好好打扮了一回,也多是为了礼仪。在园子里当差时更是青布衣裳,即便偶尔出门做客也多是淡雅颜色。像今夜这般明艳的打扮,他头一回见。
水红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胜雪,白的光,眉眼比平日明艳了好几分。领口袖口的暗绣在走动间隐隐流光,髻上的点翠蝴蝶簪随着她仰头的动作轻颤,珍珠流苏的光影划过脸颊。
最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映着满街的灯火,亮晶晶的,好像有泪。
她身侧的采薇也好看,杏黄配海棠红,十分清丽活泼。但胤祥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青禾身上。原来这丫头打扮起来是这般模样,她生得极好,不是艳俗的美,是清丽里透着韧劲儿,像雪地里的红梅,越冷越艳。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家四哥。
胤禛依旧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紧绷。他的目光随着那抹水红色在人群中移动,从她买糖葫芦,到她吃元宵,看焰火、
“四哥,”胤祥揶揄地开口,“这茶是不是太烫了?得让北风吹吹凉?”
胤禛没回头,只淡淡道:“屋里闷。”
“哦——”胤祥拖长了音,站起身走到窗边,“是挺闷的。不过外头好像更热闹,您瞧,那卖元宵的摊子前围了多少人。”
他故意指了指街角。青禾和采薇正站在元宵摊子旁,捧着碗小口吃着。白汽蒸腾起来,模糊了她们的脸,但那抹水红色依旧显眼。
胤祥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暗笑,却也不好再调侃。他这四哥心思藏得深,难得有这样外露的时候。
“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我也好久没见到这丫头了。”
胤禛收回目光:“不必。”
“那咱们就这样干坐着啊?”
“坐着喝茶。”
胤祥哭笑不得,只得继续坐下。
楼下,青禾和采薇吃完元宵,身上暖和了,青禾擦了擦嘴:“走,咱们往前头看看,好像有猜灯谜的。”
前面确实围了一群人,是个灯笼摊子。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嗓门洪亮:“猜灯谜喽!猜对有奖,花灯随便挑!”
摊子上挂满了各式灯笼:莲花灯、兔子灯、金鱼灯每个灯笼下都垂着张红纸条,用墨笔写着谜语。
青禾凑近看。一盏莲花灯下的纸条上写着:“白胖娃娃泥里藏,腰身细细心眼多——打一食物。”
采薇小声猜:“是藕吧?”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已经大声喊出来:“是藕!”摊主笑呵呵地把莲花灯取下来递给他。小男孩提着灯,欢天喜地钻进人群跑了。
青禾和采薇相视一笑,又去看别的。一盏兔子灯下的谜语是:“有头没有颈,有翅不会飞——打一动物。”
这次是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猜中了:“鱼!”话音落下,她也高高兴兴提走了兔子灯。
两人连着看了几个灯谜,刚要开口,却总被眼疾手快的小孩子抢了先。青禾也不恼,本来就是为了凑个热闹,猜不猜得中无所谓。
正看着,人群忽然涌动起来。原来是舞龙舞狮的队伍要从这条街经过,大家都往前挤着想看个清楚。钱贵和周大赶紧上前几步,护在青禾和采薇身侧。钱贵低声道:“姑娘,人太多了,要不往边上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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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点点头,拉着采薇退到一家店铺的屋檐下。这里地势稍高,既能看清街景,又不至于被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