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像是被那场盛大的爆竹彻底驱散了似的,年节一过,风就一日软过一日。晌午头的日头明晃晃地悬着,晒得人脊背暖洋洋的,连屋檐下挂了一冬的冰溜子,也滴滴答答化了个干净,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姜芷推开窗,一股带着泥土腥气和草木萌味道的凉风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院子里,那几棵老树僵硬的枝条,似乎也透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柔韧青意。
“春天要来了。”她倚着窗框,轻轻说了一句。这话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挨过了一个寒冷而陌生的冬天,万物复苏的春天,总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
赵重山正坐在院里的石磨旁,就着亮光擦拭他那把从不离身的腰刀,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在她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慢了些。
“这天气,地里该有野菜冒头了吧?”姜芷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窝了一冬,她浑身骨头都痒痒,迫切地想出去走走,更惦记着用那些鲜嫩的野菜换换口味。冬日里不是腌菜就是萝卜土豆,嘴里实在寡淡。
赵重山擦拭刀刃的手顿了顿,抬眼打量她。女子穿着那身半旧的藕荷色夹袄,站在光里,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像只亟待出笼的鸟儿。他想起她刚来时那份小心翼翼和眼底的惶然,与如今这鲜活的模样,已是判若两人。这变化,似乎……不坏。
“向阳的山坡上,荠菜、白蒿该是有了。”他沉声答道,将擦得雪亮的腰刀插回鞘中,出“锵”的一声轻响,“想去?”
“想!”姜芷立刻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就去看看,不往深山里走。挖点野菜回来,晚上包饺子吃,好不好?荠菜猪肉馅儿的!”
她说到“饺子”时,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不自觉的撒娇意味。赵重山心头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搔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站起身:“我去拿篮子和铲子。你换双跟脚的鞋,山路滑。”
“哎!”姜芷欢快地应了,转身就去找鞋。看着她轻快的背影,赵重山嘴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大步走向杂物间。
不多时,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赵重山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短打,肩上挎了个旧背篓,手里拿着两把小巧结实的铁铲。姜芷跟在他身后,提着个细藤编的篮子,篮子里垫了块干净的湿布。她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双千层底布鞋,走路轻快。
虽是早春,野外依旧是一片萧瑟的枯黄。但仔细看去,枯草根部,已经钻出了星星点点的嫩绿。路上遇到几个同样出门探春或拾柴的村民,见到他们,都笑着打招呼。
“重山兄弟,带媳妇儿出门啊?”
“赵家媳妇,这是去挖野菜?”
姜芷都一一笑着应了。赵重山话少,只是点点头,算是见过。但村民们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性子,并不以为意,反而对姜芷颇为热情。自打年节前那场宴席,姜芷的好手艺和爽利性子就在左邻右舍间传开了,加上赵重山明里暗里的维护,如今已没人再敢轻视这个外来的媳妇。
走过村口的土地庙,便上了山间的小路。路边的溪流解了冻,哗啦啦地唱着歌,清澈见底。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条洒下来,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看那边!”姜芷眼尖,指着不远处一个向阳的土坡。坡上,枯黄的草丛里,果然点缀着一丛丛鲜嫩的绿色。
两人走过去,蹲下身。姜芷仔细辨认着:“这是荠菜……呀,还有蒲公英,这个也好吃,清热去火。这个是……面条菜?”她如数家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鲜嫩的叶片,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赵重山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本以为她只是闷久了想出来散心,没想到她竟真的认得这些野菜,而且似乎颇为了解。
“你认得?”他问,声音在不自觉间放柔了些。
姜芷正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撬起一棵肥嫩的荠菜,抖掉根部的泥土,闻言动作一顿。她总不能说是在现代时,跟着外婆在乡下学会的吧?只得含糊道:“嗯……以前在家里,春天常跟着……我娘出来挖。”她将“外婆”二字咽下,换成了符合原主身份的“娘”。
赵重山想起她那个病弱的娘和不堪的娘家,眸色沉了沉,没再追问,只低声道:“小心点,别铲到手。”说着,自己也拿起铲子,在一旁沉默地挖了起来。他动作利落,效率极高,专挑那些长得肥硕的荠菜和白蒿下手,不一会儿,姜芷的篮子里就铺了薄薄一层。
姜芷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双布满厚茧却异常稳定的大手,心里暖暖的。他话不多,却总是用行动在照顾她。
“你看这个,”姜芷拿起一棵开着细小白花的荠菜,递到赵重山面前,“闻闻,有股清香味儿。回去焯了水,拌着吃,或者包饺子,都鲜得很。”
赵重山依言凑近闻了闻,一股独特的辛香窜入鼻腔。他对吃食向来不讲究,能果腹就行,但此刻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却觉得这野菜似乎真的与众不同。“嗯。”他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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