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峦,在烟尘与残余气流的扰动下,如同水波里的影子,晃动不清。
就在这片扭曲景色的边缘,一道青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又像一片没有分量的枯叶,从半空悄然旋转落下。
他的姿态轻灵,以至于脚下那块因爆炸而崩裂、边缘锋利的山岩,甚至没有扬起一点灰尘。
是天机子。
此刻,他的眼睛里,正清楚地映出下方那片混乱之地,以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景象——
北忘倒地不起、气息微弱的凄惨模样。
一丝得逞的、冰凉的冷笑,如同在寒潭底藏了许久的毒蛇,终于等到猎物松懈的瞬间,悄悄从他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弧度里包含的,是算尽机关、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是一切皆在掌握的淡漠。
“成了。”他心中默道,意识里如同展开了一卷早已写定的命数图卷。
图卷之上,每个标记都清晰分明,指向此刻唯一的结局。
北忘那近乎蠢笨的、源于某种可笑“善心”的舍身行为,完全符合他的推算。
他了解这种从小被所谓“正道”理念教出来的弟子,其想法简单得可怜,面对弱小遇险,除了冲上前去,几乎不会想第二条路。
那点可怜的、想要守护什么的念头,如同风里残烛,明亮,却脆弱,轻易就能掐灭。
那枚铜铃,确实是个小意外。
他原本推算,这铃铛最多能护住北忘自己,在阴煞雷下重伤不死。
没料到,北忘竟会蠢到燃烧本命元气强行催动,更没料到,那老家伙留下的铃铛,竟真能爆出越其本身极限的护主灵光,勉强护住了那些蝼蚁般的孩童。
不过,无关紧要。
铃碎人亡,结果并没差太多。
那点出预料的灵光,反而更彻底地耗尽了北忘最后的生机,让局面更加明朗。
他甚至算准了南灵。
这个局中最特别的存在,这个处于“无命”状态的女子。
她的神魂如同沉在深海,对外界的一切近乎无觉。
悲欢离合,生死一线,于她而言,不过是水面上模糊的影子,激不起半点波纹。
现在,一切如他所愿。
北忘倒下,生机如同将断的溪流;
阴煞雷威能耗尽,只留满地疮痍;
孩童无事,符合他那套“因果不至太过”的虚伪道理;
而南灵……
依旧站在那里,素白衣袖飘动,眼神空洞,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爆炸,那近在眼前的牺牲,都与她处在不同的天地。
局面清楚得像被清水洗过的琉璃,再无障碍,所有碍事的棋子都已扫清,只等他这布局之人,从容收取最后的果实。
然而——
那抹冰凉的、带着优越感的冷笑,还没在他嘴角完全展开,就如同被瞬间冻住的湖水,猛地僵住,凝固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
因为,南灵动了。
她的头,极其缓慢地,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而她那双空洞的、仿佛映着虚无的眼睛,第一次,完全地、彻底地,越过了中间所有的混乱与狼藉——
那焦黑的深坑,那啼哭的孩童,那惊慌的村民,以及……那倒在血泊里、性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