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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法驾西来（第1页）

两日后的清晨，当第一缕勉强穿透稀薄灰雾的惨白天光，落在黑莲寺主殿前那片已被擦拭出大片干净区域的广场上时，一阵不同于往日死寂与压抑的微弱波动，自东方天际遥遥传来。

那波动初时细微，如清风拂过远山的林梢，似春雨洒落干涸的沙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绪莫名宁静的、熟悉的韵律。它并非力量的炫耀，亦非威压的降临，而是一种清澈、坚定、充满温和愿力的共鸣，正与主殿内那日益明亮的金色灵光，以及广场石台上那始终如定海神针般的白衣身影，隐隐呼应。

妙光王佛于静坐中睁开双眸，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望向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废墟与迷雾，看到了那两道正跨越最后一段流沙、风尘仆仆却步伐坚定的身影。

广场上，已经按照前两日初步形成的粗糙“规矩”开始默默聚集、准备接受今日分派劳作的幸存者们，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整理简陋工具的动作，茫然地抬起头，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那波动让他们体内残存的、被暂时压制的邪能感到一丝本能的畏缩，但更奇异地是，他们那被恐惧、麻木和痛苦占据的心神，竟因这波动而感到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安定与期盼。仿佛长久跋涉于黑暗绝域中的旅人，于绝望之际，忽然嗅到了风中一丝极淡的、来自远方的清新水汽。

“老师……”人群中，那名胆子较大的苗人猎户，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目光望向石台上的白衣尊者。

妙光王佛缓缓起身，手持锡杖，面向东方，静立等候。他没有解释，但那沉静如渊、却隐隐透出接纳之意的姿态，无疑给了所有惶惑者一个明确的信号：来者，非敌。

波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终于，在东面那片崩塌最为严重、堆积着无数残垣断壁的废墟尽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履沉稳地转了出来，踏入了这片被主殿灵光隐隐笼罩的区域。

那是两位僧人。

为一人，身形颀长，面容清矍，约莫三十许人相貌，肤色因长途跋涉而略显风霜之色，但一双眼睛却湛然有神，眸光温润平和，仿佛能包容万物，又似能照见人心细微。他身着一袭略显陈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月白色僧衣，外罩一件朴素的灰色袈裟，手中持着一串磨得光润的深色念珠，步履间带着一种沉静如深潭、安稳似古松的气度。他眉宇间依稀残留着长期思索法理而形成的淡淡纹路，但整体气质却让人一见便心生宁静，仿佛一切躁动与不安，在他面前都会自然平息。正是妙光王佛最早亲传的七弟子之，赐法号“净心”。

紧随其后一人，体型稍显敦实，面容方正，眉浓眼亮，年纪看起来比净心稍轻，但眉宇间却有一股干练、坚毅、不惧繁琐的神采。他同样穿着浆洗白的僧衣，但袖口与衣摆处明显有经年磨损与仔细缝补的痕迹，脚下一双僧鞋沾满尘土，显然经历了一番艰苦跋涉。他手中未持法器，但目光锐利，行进间不断快扫视着四周的环境——崩塌的殿宇、残留的邪异雕饰、地面上未洗净的污渍、以及广场上那群形貌各异、大多带着惊惧与茫然神色的“幸存者”。他的观察专注而迅，仿佛要在最短时间内，将此地的情况尽数掌握于心。这便是七弟子中排行第三，以行事稳妥、善于处理具体事务着称的“净尘”。

两人的到来，与这黑莲寺的残破、污秽、以及广场上那群“乌合之众”的惶惑，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他们身上散出的那种属于正常修行者的、未经扭曲的清净气息，在这片被魔氛浸透的土地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净心与净尘在踏入广场范围后，脚步同时加快，但步伐依旧沉稳。他们无视了周围那些投射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眼中唯有石台前那一道挺立的白衣身影。行至近前，约三丈处，两人齐齐止步，双手合十，躬身，以最庄重、最虔诚的佛门礼仪，深深拜下。

“弟子净心（净尘），奉召前来，拜见老师。愿老师法体安康，圣道永昌。”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净心的声音温润平和，如溪流潺潺；净尘的声音则略显低沉，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但其中的恭敬与激动之情，却一般无二。

这一拜，这一声“老师”，清晰地表明了来者的身份，也瞬间在广场上那些幸存者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原来，这位神通广大、深不可测的白衣尊者，并非孤身一人！他也有弟子，而且看这两名弟子的气度风范，显然绝非寻常人物！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有惊讶，有好奇，有对“组织”和“背景”本能的敬畏，或许，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对于“归属某个更强大、更有序群体”的潜在渴望。

“起来吧。”妙光王佛抬手虚扶，声音温和，“一路跋涉，辛苦了。流沙险恶，魔氛未靖，你们能如此迅疾抵达，修为与愿力皆有精进，我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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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心与净尘这才直起身。净心抬起头，目光与妙光王佛相接的刹那，眼中闪过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孺慕之情，但他很快便克制下去，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净尘则是快再次扫了一眼周围环境，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妙光王佛，虽未开口，但那眼神中已充满了询问与“请老师吩咐”的跃跃欲试。

“此地情形，你们一路行来，应已窥见大概。”妙光王佛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此处原为流沙古刹‘金刚寺’祖庭所在，被邪魔‘无面’窃据，化为‘黑莲寺’，行逆天悖理之事，积聚无边罪业。如今邪魔核心已诛，主阵已破，地脉灵光初复。然魔劫遗毒深重，此地众生身心皆被严重染污，百废待兴。”

他的话语简洁，却将此地根源、现状与困境清晰道出。净心与净尘凝神静听，面色肃然。他们虽从接到的召唤讯息中知晓老师身处险地、需人协助，但亲耳听到“金刚寺祖庭被窃据”、“无边罪业”、“众生身心染污”等字眼，再结合眼前所见的废墟惨状与广场上那些气息污浊、眼神惶惑的人群，顿时对情况的严峻性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弟子等明白。”净心合十，沉声道，“老师开创正法，涤荡妖氛，解救此地于倒悬，功德无量。弟子等道浅力微，唯愿竭尽驽钝，辅佐老师，安抚众生，清理污秽，重建秩序，使正法光明，早日遍照此方。”

净尘更是直接道：“请老师吩咐！弟子观此地屋舍倾颓，人心浮动，秽物堆积，诸事繁杂。无论是清理废墟、搭建居所、整饬道路，还是分配饮食、记录人口、维持基本戒律，弟子皆愿效力！”他显然已经快进入了“管事”的角色，开始思考具体事务。

妙光王佛微微颔，对两位弟子的态度与觉悟颇为满意。他略一沉吟，道：“净心，你性情沉静，于法理领悟较深，善于安抚人心。此地众生，身心创伤极重，或癫狂未褪，或恐惧深埋，或麻木不仁。你便暂留于此广场，协助我初步安抚、甄别众人。可宣讲基本法理，持诵安定心神的短偈，观察各人心性转变，留意有无隐患。尤其注意，”他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些依旧眼神呆滞、或体内邪能波动不稳者，“那些心神受创尤重、或体内邪能有异动者，需多加留意，及时以愿力安抚，或报于我知。”

“弟子领命。”净心肃然应诺。他知道，这看似不涉及体力劳动的任务，实则关乎到此地秩序重建的人心根基，责任重大。

“净尘，”妙光王佛看向目光炯炯的三弟子，“你行事干练，不惧繁剧。眼下有几件急务需你牵头。其一，彻底清查寺内所有残存建筑、地窖、仓库，寻找一切尚可利用的物资——粮食、清水、药品、布料、工具、未被污染的建材等，详细登记造册，统一管理。其二，组织可靠人手，加广场西侧遮雨棚舍的搭建，天气渐寒，需尽快让众人有可避风寒之处。其三，于寺内寻觅合适地点，挖掘深坑，作为处理秽物与掩埋无主尸骸的固定场所，需远离水源与居住地。其四，初步统计现有人员数目、大致状况（如伤、病、残、孕等），做到心中有数，以便日后分配物资与劳役。你可从广场众人中，挑选那些表现相对安分、手脚麻利者协助，许以略多饮食，以为激励。”

净尘听得两眼放光，这些具体而繁琐的事务，正是他擅长且乐于承担的。他立刻抱拳躬身：“老师放心！弟子必当尽心竭力，尽快将这些事务理出头绪！”

安排妥当两位弟子的初步职责，妙光王佛又将目光投向广场上那些正竖着耳朵、紧张又带着几分好奇观望的幸存者们。他提高了声音，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

“此二位，乃吾之弟子，净心、净尘。自今日起，他们将协助管理此地事务。净心负责为尔等讲解安身立命、平复心绪之理；净尘负责统筹衣食住行、清理环境等具体事宜。尔等需听从安排，配合行事。若有疑难或急事，可向彼等禀报。”

此言一出，算是正式将净心、净尘引入了黑莲寺这个刚刚萌芽的微型“秩序体”的管理层。广场上众人反应不一，有的默默低下头，表示顺从；有的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少数几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则已经开始偷偷打量净心和净尘，似乎在评估这两位“新官”。

净心向前一步，面向众人，双手合十，温言道：“诸位施主，贫僧净心。我知诸位饱经磨难，身心俱疲，惶惑不安。然苦难已过，邪魔伏诛，此地重光有望。老师慈悲，愿引领我等共离苦海。自今日起，贫僧愿于此地，为大家略说安定心神、远离怖畏之浅显道理。若有心烦意乱、噩梦缠身、或体内有不适者，亦可随时寻我。但望诸位稍安勿躁，各守本分，共渡难关。”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语气诚恳平和，毫无居高临下之感。让许多惊魂未定者，心中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