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黏稠的麦芽糖,缓慢,且令人窒息。
林晚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液冲上耳廓的声音,嗡嗡作响,像是有几百只蝉在里面开了个演唱会。她握着话筒的手湿滑冰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青白色。
台上的秦瑶,那双淬了冰的狐狸眼,就那么直勾勾地、不带一丝感情地盯着她。那眼神穿透了空气,穿透了人群,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林晚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要把她内心那个尖叫的土拨鼠给活活揪出来。
两个穿着黑西装、块头像小山一样的保安已经动了,他们拨开人群,正一步步向这个混乱的中心逼近。
完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社死惩罚的倒计时还在脑海里滴答作响,【oo:】,【oo:】……红色的数字和保安那越来越近的、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在她眼前交织成一张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那个戴着牙套、满脸雀斑的自己,仿佛已经露出了一个傻了吧唧的微笑,准备在顾氏集团的大楼外墙上闪亮登场。
不!
我他妈跟你拼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邪火“噌”地一下从林晚的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恐惧到达顶点,竟然诡异地蒸成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被秦瑶的目光和保安的脚步来回拉扯之后,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就在保安的手即将碰到她肩膀的前一秒,林晚猛地抬起头,挺直了那因为恐惧而佝偻的背。
她没有看保安,也没有看周围那些等着看好戏的记者,她的目光穿过重重人影,死死地锁定了舞台中央那个明黄色身影。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那两个保安都愣在原地的动作。
林晚对着舞台的方向,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动作幅度之大,姿态之谦卑,仿佛不是一个记者在提问,而是一个信徒在朝拜自己的神明。
整个会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如果说刚才抢话筒是疯,那现在这一拜,就是癫。
被她抢了话筒的李哥,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从业十年,见过砸场子的,没见过这么砸的。
“秦……秦瑶老师。”
林晚开口了。
她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那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行为非常唐突,非常没有礼貌。”她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头几乎要埋到胸口,只露出一截因为紧张而泛红的后颈,“我只是……只是太激动了。”
台上的秦瑶眉梢微挑,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转为一种饶有兴致的审视。她倒想看看,这个“女疯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晚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抽干,然后用一种近乎于告解的、带着哭腔的语调,吼了出来:
“我想说,看完您的新片《风声鹤唳》,我只有一个感想——”
她猛地直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甚至有些黑。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像小鹿一样惊慌失措的桃花眼,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水光,看起来情真意切到了极点。
“您的演技,简直出神入化!和我这种……和我这种只会耍些小聪明,挖空心思靠‘心机’博眼球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
“云泥之别!”
“您的存在,让我对自己感到无比的自惭形秽!让我深刻地认识到,我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所谓‘心机’,在您真正的才华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多么的可笑至极!”
轰——!
林晚的话音刚落,整个会场就像被投下了一颗炸弹。
所有记者都疯了!
什么叫新闻?这就叫新闻!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记者”,当着所有同行的面,承认自己“有心机”、“博眼球”,然后用一种“自杀式”的表白,把秦瑶捧上了神坛!
这是什么魔幻操作?捧一踩一?不,这是捧一踩死自己!
快门声再次像暴雨般响起,闪光灯疯狂地闪烁,几乎要把人的眼睛晃瞎。记者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地往前挤,想要看清楚这个“女疯子”的脸。
舞台上,主持人已经彻底石化了。他拿着手卡,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导演和其他主演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这生了什么”的茫然。
而被表白的当事人秦瑶,也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女人,可能是对家派来捣乱的黑粉,可能是想靠着出格言论博出位的野鸡记者,也可能就是个单纯的疯子。
她连怎么让保安把人“请”出去的措辞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