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微望着她,笑意温和,与平日里神情全然不同,恍然如换了一人似的。
“既然当年我阿娘将此术传与你阿娘,如今我传与你也算某种传承。不过此术不仅是我姜氏一门秘传功法,也是承载着守护世人的责任,你愿学麽?”
“这,岂有推辞之理?”
楼空晚惶然,不住点头:“自然愿意!”
姜见微擡手,金光一闪,指间现出一张玉笺。她垂眸扫过,轻轻念诀,那玉笺上便有墨痕漾起,凝作几行细小文字。
她将那笺纸一折,塞进楼空晚手中。楼空晚当即要展开来读,却被姜见微轻轻按住。
“此术要诀都在上边了,回去再研究吧。”
楼空晚依言将笺纸郑重收好,向姜见微行了一礼:“多谢义姊!”
姜见微眉眼含笑,又扭头望向半空中那道金色符文。
“义妹,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楼空晚忙不叠问:“何事?”
姜见微眸中闪过狡黠之色:“你先答应。”
楼空晚正色,垂下眸:“义姊之托,我必然全力以赴!”
“好,一言为定!”姜见微爽快一拍手,“你答应我,这次无论发生什麽……”
她声音忽而一颤。
“咳。无论发生什麽,若有,若有……”
“义姊?”
楼空晚听她声音有异,愕然擡眼。
“你怎麽……哭了?”
姜见微咬紧牙关,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一大粒一大粒滴落,混在密雨之中。她拼命想要将泪水收住,那泪水偏偏愈发汹涌,整个身躯亦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义姊,你怎麽了?”
楼空晚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仓皇着要扶住她,姜见微却擡手拦住,摇了摇头。
“我好舍不得,舍不得……”
姜见微喃喃,俯下身去,胡乱抹着眼泪,含糊着自语般断续道:“我应是不怕死的,早就不怕了。可是一想到……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或许,我终究,还是怕的吧?”
她心头涌起万般光影,无数故人面容与她曾走过的山川河流拥过的风霜雪雨连成无边无际空蒙天地。丑恶的丶明媚的,浮作天光一缕,悲苦的丶欢欣的,沉作一抔尘泥,竟是万般都可爱,万般都难舍。
分明是早已做好的决定,也成功偷得些妘不坠无从知管不到的时机,一切都合她心意。可是,临到头来怎仍旧如此失态?诀别,死亡……她已分不清究竟自己是惧怕还是悲伤,又或是兼而有之,才使得这泪如何也收不回,止不住。
楼空晚听不真切,慌里慌张靠近些:“什麽,什麽要死了?”
姜见微擡起头来,满面纵横泪痕间,唇角却极力扬起。
“你回去之後,若有人问起我来,就说,我在此地净化邪气,暂时脱不了身,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尤其是,不要告诉阿坠。”
“不过……肯定,瞒不住她。”
姜见微垂眼,泪流更急,蓄在下颌,淋淋沥沥。
楼空晚不觉瞪大了眼:“义姊,你要……”
姜见微扬指覆住她双唇,将此问遏住,而後直起身,凄然腾跃而起,飞身向那金色符文。
灾祸从这里开始,终要解决才是。
她指尖一勾,金色符文即刻化一泓碎光金涧,这回却并未往她手心淌来,而是纷纷涌去她眉心。
那里,一道金乌印记,随碎光淌入缓缓亮起,而後竟似活过来一般,振翅而飞。
姜见微凌空盘坐,轻阖着眼,眼下两行热泪只如细泉一般涓涓流淌,顺着脖颈将衣襟洇湿一片。那金乌在她眉心兀自扑腾着,神圣无比。
最後一缕碎光也尽数淌入眉心。
那道空间裂缝彻底失去封锁,顿时门户大开,滔天邪气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直向姜见微面门扑来。
一双眼瞳,倏然亮起。
姜见微眸光熠熠,肃然凝望那道裂缝,轻轻啓唇。
“不惧苦果,不问前因。愿结此契,永烙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