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萝芙却叫住他,突然问道:“我能给京城的丫鬟写封信吗?”
暗卫折返,摇头。
“她收不到我的消息会担心。”温萝芙放软声音,“我给她留了钱,但是时间匆忙,来不及与她解释。”
暗卫依旧面无表情。
“那些债主找不到我,肯定会为难她,她性子胆小,定然不会对那些钱轻举妄动。”她声音里带上哽咽,这次是真情实感,“她是我在这世上第一个朋友,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暗卫,那人竟破天荒地点了头。
“代笔可以。”他终于开口,“别耍花样。”
温萝芙眼中水光未褪,却已轻拭眼角,绽开明媚笑意:“多谢大人体恤。”
“你就写——”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已恢复往日伶俐:“阿月,我接了桩大买卖,那些债主若来问,你只管把我留下的金银给他们。”
暗卫运笔如飞,狼毫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温萝芙继续口述着:“不用担心我,我呀,一年後就能回去啦。”
她想起平时素月缝制衣衫的模样,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下来:“我给你找了医生看诊,诊金已付过,切莫推辞。等年关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把我们的大房子治理得仅仅有条了吧?”
“那些挨饿受冻的日子,被催债的日子,全都不会再有了。”
暗卫擡头瞥她一眼,竟破天荒地多写了一句:“勿念,安好。”
墨迹未干,这四个字在信笺上浸开浅浅的枝丫。
信纸被蜡封好,温萝芙盯着暗卫写下的每一个字,她想,她一定要活着回去,因为有人在等她。
暗卫离开时,温萝芙再次对他表达了感谢,想不到他比想象的还好说话。她对着暗卫即将没入阴影的背影唤道:“这位大人留步——”
暗卫脚步一顿,黑袍下的身形如刀削般冷硬,却没有回头。
温萝芙笑意清浅:“总不好一直叫你‘暗卫’吧?不知大人怎麽称呼?”
黑袍顿住,传来低哑回应:“十七。”
“十七大人?”温萝芙歪着头,故意把数字念得像个人名,“好名字。比我们那些叫‘光宗’‘耀祖’的有趣多了。”
她见他肩线微绷,正色道:“大人今日相助之恩,温某铭记于心。我虽不谙武艺,却精通易容之术。他日若有需易容之处,尽可告知。”
窗外惊鸟乍起,再擡眼时,暗卫的身影已如墨色般消散在晨光中。
会跑掉的。她望着振翅飞去的惊鸟想。
*
温萝芙踏入南诏王殿,庄九黎已立于殿门前,两人若即若离,携手走进。
随着他们前行,殿内森冷的气息缠绕上来。烛火幽暗,照得那些壁画图腾愈发狰狞。
正殿之上,南诏王楼冥庄端坐于王座。他面容冷峻,眉宇间与庄九黎有七分相似,却透着股戾气,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右侧凤座上,王後影昙华身着靛蓝苗绣华服,正用银刀剖开一枚血淋淋的蛇胆。
“长宁见过王上丶王後。”温萝芙按规矩行礼。
南诏王终于擡眼:“听闻公主昨夜无恙?”
温萝芙展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托王上的福,更托两国交好的福泽。”
“是托我儿的福吧。”南诏王轻叩扶手,“他为了不伤你,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看来,南诏王也知道那触之即死是谣言啊。温萝芙想。
“啪!”
王後突然将茶盏重重搁下,银匙与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上这话说的,”王後红唇轻啓,“倒像是委屈了我们远道而来的贵客。”
南诏王冷笑:“王後今日话倒是多。”